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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6 11: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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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景物记略(连载中)
(帝京景物记略之一)
湖广会馆
非墨
一觉醒来,发现窗外下着小雨,又出太阳,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种天气在北京很少见的。北京不像湖南,也不像江南的其他地方,似乎往空气里随便一抓,就是一把湿漉漉的水份。北京是干燥的,干燥得我有时甚至觉得会一觉醒来就会变成一具木乃尹似的。
其实我骨子里对雨,天然地存在一种迷恋和依恋,雨对于我已不再是一种天气,而是一种心境,一种不易明说的感觉,一种可以欣赏的生活方式。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得找一个女子陪我逛北京城。我给小鱼儿去了一个电话,说没事儿,想带她玩玩。此小鱼儿非彼小鱼儿,这个小鱼儿是个女孩儿,不是古龙武侠小说《绝代双骄》里的那个精灵古怪。
小鱼儿接电话时,正被她母亲训,说她怎么还不嫁人?整日待在家里,费水费电,还增肥。小鱼儿正郁闷,所以我的电话正是时候,是及时雨。小鱼儿答应了。小鱼儿是北京良乡人,是我在北京认识的女孩,在陕西西安上的大学,学的是医药。小鱼儿银盆脸,大眼睛,爱哭也爱笑,一脸的小雀斑,眉宇间有一股子灵秀气。说是女友吧,小鱼儿却不承认。我笑笑,不敢强求,多又是有缘无份的女子。
我俩去逛湖广会馆时,主要是因为它位于宣武区骡马市大街东口南侧,不远也不近。而我作为一名湖南人,来此生出些格外的感情色彩。到虎坊桥,一进湖广会馆的门,我马上惊叹其建筑之华美,文化积淀之厚重。湖广建省,始于元代。明洪武九年,分置湖广、广东、广西三布政使司,“湖广”逐专指两湖之地。清康熙三年,分置湖南省和湖北省,惟两湖总督还有“湖广总督”之称。
所谓会馆,大概相当于现在的驻京办事处或联络系,据说现在京的各类办事处有3000多家,不知是真是假。但会馆的内函和外延似乎更大,由于古代交通不便,外出和远行往往生离死别,会馆兼有“家”和“故土”的概念。所以会馆往往与名人联系在一块,如清光绪年间“戊戌变法”时,康有为住在南海会馆,谭嗣同住在浏阳会馆。浏阳会馆在菜市口附近,离法源寺也不远,我有些奇怪,像谭嗣同似的湖南人为何不住湖广会馆呢?可能住什么会馆还有另外的联系。1922年湘西“乡下人”沈从文独闯北京时,是免费住在酉西会馆,也许多因湘西王陈渠珍的缘故吧。
湖广会馆即是湖南、湖北两省旅京人士为联络乡谊而创建的同乡会馆,主要用于同乡寄寓或岁时聚会、祭祀等活动。清朝嘉庆十二年由湖南长沙籍京官刘云房、李秉和等人倡建,至今已近二百年历史,是目前北京仅存的建有戏楼的著名会馆之一,也是按原有格局修复并对外开放的第一所会馆。
湖广会馆的风水奇异,原是一座私宅,虽然规模较小,但却陆续住过许多历史上的名人。湖广会馆的乡贤祠前原有一口井,叫子午井,在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载:“子午二时汲则甘,余时则否,其理莫明,或曰阴起午中,阳生子半,与地气应也。”也许因这井的缘故,据说此地最早是明权臣张居正的私宅,据民国“子午井”淘井竣工序里提到的,清朝名士徐乾学、岳钟琪、张惟寅、纪晓岚、刘权之、王杰、叶继雯等都曾在此生活。其中张惟寅是张之洞的爷爷。我和小鱼儿在湖广会馆里东游西荡,却始终没找到这眼奇特井的遗址。道光十年两湖人士集资又对会馆进行重修,升其殿宇,建筑戏楼,添设穿廊。道光二十九年又置亭榭等,总面积约4千7百多平方米。馆内有乡贤祠、文昌阁、宝善堂、楚畹堂等,才形成了湖广会馆今天的格局。
会馆前院有戏台一座,后台十间,前台北、东、西三面均有看楼,上下共四十间,中有广场,可容千人。谭鑫培、余叔岩、梅兰芳等名角都在此演过戏。戏楼舞台原为方形开放式,台沿有矮栏,坐南朝北,台前为露天平地,后来才改成现在的室内戏楼,三面各有两层看楼,可容纳近千人。前清时名流学士常在此宴会唱酬,成为宣南一胜地。两湖旅京人士,更定时在此聚会、礼神和祭祀乡贤。对于京剧,外国人似乎很喜欢,对此我充满谨慎的怀疑,也许只是京剧的形式和内容满足他们猎奇的需要。中国人中间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对事物的好恶情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周作人和鲁迅似乎对京剧没有什么好感,但老舍、汪曾祺却情有独钟,研究颇深。我和小鱼儿来到湖广会馆,这里正有票友聚会。戏台上有票友表演,台下喧哗,好是热闹。若要看戏,也不贵,10钱买杯茶,坐在台下,就可以泡一天。
湖广会馆的后院有乡贤祠,后来又在乡贤祠上加盖了文昌阁,成为一处二层的楼房。北京市戏曲博物馆就设在楼里,主体陈列为“北京戏曲史略展”以翔实珍贵的戏曲文献、文物、图片和音像资料,展示了以京、昆艺术为主的北京戏曲发展史。其中如京剧名家王瑶卿、梅兰芳的拜师图,武生泰斗杨小楼演出用的戏装等为馆藏珍品。可惜我和小鱼儿都不懂国粹京剧,只记得沈从文在“文革”的“大鸣大放”期间,因自己名字与著名京剧演员小翠花排在一起,而拒绝在一份“向党提意见”的单子上签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小事而逃过后面的大劫,真是吉人天助。所以有时我觉得,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庙小神灵,地偏名大。湖广会馆成为北京南城一重要文化胜地,很重要的原因是在近二百年的历史中还见证过是许多重要事件。同治九年曾国藩在此办过六十大寿;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入京,美军曾以此为司令部;民国五年梁启超在此讲过宪法纲领;民国元年春财政部印刷局工人聚会,一部分人参加了“印刷同业进化会”。同年5月7日,北京统一党人在此开会欢迎章太炎;1912年8月18日中国社会党北京支部在湖广会馆召开成立大会。
1912年孙中山抵京后,曾五次莅临湖广会馆。第一次是在8月25日上午10时,在京旧同盟会员在此如召开欢迎大会,孙中山在会上发表演说。第二次是在8月25日下午13时,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促进会、国民公党、共和实进会等五政党合并,在此举行国民党成立大会。第三次是在8月30日,北京学界约3000人在此召开孙中山的欢迎会。第四次是在9月4日下午,共和党在此召开欢迎会。第五次是在9月15日,即孙中山离开北京之前两日,到此参加国民党举办的欢迎会。可见,孙中山与湖广会馆有缘,缘份这个东西不好说,也不好说清。其次,可能是因为那时候革命人士多集中为南方,特别是湖广人士的缘故,所以才把湖广会馆确定为活动和聚会的中心。
小鱼儿对这些林林总总,总的来说有点心不在焉。小鱼儿说:“你应该带一老人来,才好?!”我只是笑笑,不做声。小鱼儿有点轻微神经质,却是一个好女孩,但却也不属于我。好东西不一定要占有,就像莲花池里含苞待放的荷花。小鱼儿个子不高也不低,身上人肉,眼神清澈,爱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小鱼儿做些事说些话有时让人费解,琢磨不透,指东打西,思维是跳跃着的,像在作诗,但她又不是诗人。小鱼儿是个有趣的人,我对远在贵阳的朋友一鹤悠然介绍说:“小鱼儿并不漂亮,但这世上有趣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小鱼儿的说话,经常闪烁其词,词不达意,起初我以为是她的一种表述方式,后来才知道她另有隐情。她有时介绍我去听某某人唱的某首歌,歌词里也许另有深意,也许没有,有时我听了云里雾里,却不明就理——这是她的另一种表述方式。做一个“有故事的人”,事后有时却让人哭笑不得,这让我想到画家杨君的一副人物水墨画。
北京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往往并不起眼的人和并不起眼的地方都深藏了不得历史背景和渊源,都是不可小视和怠慢的。而我本又是一湖南人,住的地离虎坊桥又不很远。老早就听朋友萝卜推荐湖广会馆,一直想来,却延迟到现在才一睹风采。萝卜是我同事,南京大学毕业,学历史的,喜欢旅游,逛了北京不少好地方。我能带着小鱼儿来看看,也算了一心愿。
“回去我为此行会写一篇游记,如何?把你也写在里面。”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小鱼儿说,我说话常让女孩儿感到飘乎,有点捉摸不透的感觉。
“老青蛙,你行吗?这地方有意思吗?”小鱼儿深表怀疑。
“湖广会馆这个地方不一定有意思,但人有意思呵。湖广会馆因有意思的你和我来了,本来没什么意思的,现在不是就变得很有意思了吗?”我脑子里马上闪过王阳明“与花同寂”哲学命题来,但不想跟小鱼儿讲这个故事,怕把她的脑子弄糊涂了。
“那有什么好写的呢?”
“我把这作为第一篇,然后陆续写出一个系列来,写我到北京后,几年来认识的一些女子和发生的一些故事,题目就叫《京城泡妞记》——有机会我把我认识的一些姐姐妹妹们介绍给你认识,好吗?”
“我不见。再说,我不喜欢‘泡妞’这个词。”
小鱼儿以为我开玩笑,并不当真。当我真的把文章写出来,并挂在互联网络上时,她吓了一跳。
湖广会馆确是一好去处。希望今后还能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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