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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5 01:5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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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4)吹牛也要有品
三藏眼见这四位老汉,骨骼清奇,样貌另类,不自觉的内心就断定了,这四位乃是绝世的高手、离世的仙翁、理想中的师父。于是乎马上以弟子自谦,以仙翁供奉这四位:“弟子有何德行,敢劳列位仙翁下爱?”啊,我想知道,四位仙翁抢我来,是看上了我哪个优点哩?知道了,我好自己鼓励鼓励自己。
一听三藏说话这么入耳贴心、给台阶上,松树那木头就立码儿眉花眼笑,很是满足,同样的恭维就即刻回奉了:“一向闻知圣僧有道,等待多时,今幸一遇。如果不吝珠玉,宽坐叙怀,足见禅机真派。”啊哟,总是听别人说你是多么多么的有道的圣僧,老早老早就想跟你斗斗法了。今天真是老天开眼,让你撞上门来。来来来,坐坐坐,好好的聊聊禅机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真本事。
既然要斗法,那就一一报上名来,三藏躬身道:“敢问仙翁尊号?”十八公道:“霜姿者号孤直公,绿鬓者号凌空子,虚心者号拂云叟;老拙号曰劲节。”报过名号之后,三藏问起了它们的年龄,尊寿几何。一听问年龄,挠到得意处,四个家伙马上就有精神了,然后就轮番开吹。
柏树说:“我岁今经千岁古,撑天叶茂四时春。香枝郁郁龙蛇状,碎影重重霜雪身。自幼坚刚能耐老,从今正直喜修真。乌栖凤宿非凡辈,落落森森远俗尘。”长了千年,嗯,厉害。嗯,说了一大堆,实际上才刚刚入门。
有柏树垫底的话,那凌空子桧树,就轻松的笑了。手捻绿髯,口吐香言:“吾年千载做风霜,高干灵枝力自刚。夜静有声如雨滴,秋晴荫影似云张。盘根已得长生诀,受命尤宜不老方。留鹤化龙非俗辈,苍苍爽爽近仙乡。”桧树一样是千年老枝了,可是也就是能让鹤在他这儿呆上一呆,它对自己的期待是有朝一日能“化龙”,化龙之后,可以接近仙乡,也就是仙人们待的地方。
眼见得眼前这两位如此不成气候,竹竿儿踏踏实实的微笑起来,表示:“岁寒虚度有千秋,老景潇然清更幽。不杂嚣尘终冷淡,饱经霜雪自风流。七贤作侣同谈道,六逸为朋共唱酬。戛玉敲金非琐琐,天然情性与仙游。”竹竿儿这么神气的说的跟仙人一起游玩,实际上,只是“竹林七贤”、“竹溪六逸”,这个七贤和六逸,六个凡人而已,即使在凡人之中,也算不上极品人才。并且,竹林七贤、三对半二愣子,不能算先贤。
既然竹竿儿跟前面两位一样的,沦陷了。剩下最后的老松,豪迈的、毫无压力的站了出来,压轴登场:“我亦千年约有馀,苍然贞秀自如如。堪怜雨露生成力,借得乾坤造化机。万壑风烟惟我盛,四时洒落让吾疏。盖张翠影留仙客,博弈调琴讲道书。”不过,不过,说到最后了,老松的至高境界却是:整天围观仙客们的聚会聊天儿!
吹牛的感觉虽然美好,可是没品的人怎么吹,也不会吹出有品的泡泡来。不过呢,这时候,这四位这么明显的瑕疵,三藏没听出来呢,依然浑浑噩噩的称呼它们“四位仙翁”。由于这四位,采用的是芝麻开花步步高的吹牛手法,一个比一个劲爆,激动人心,三藏满耳朵听到的是“坚刚、正直、远俗、长生、不老、化龙、风流、贤逸、天然、真秀、自如、博弈调琴”等等美好高雅词藻的堆砌。
然后三藏后面一句无意识的话,戳破了它们的肥皂泡,三藏说,你们都上千岁了,高年得道,丰采不凡,兄弟我掐指一算,你们应该是汉初的名士“四皓”吧?!四皓,当然是四个凡人中的高人。可是高人毕竟也是凡人。三藏的下意识,把这四位“仙翁”给降格成了凡人。不过,这时候的四木头,也没大反应过来,满足地谦虚道,过奖过奖,我们不是四皓,我们是四操。
然后,四个家伙垂怜的摸摸三藏的头,小家伙,你妙龄几何?于是,真斗法开始了。不过,前面它们四个的诗词里面,还潜藏着其他方面的意味。
第六十四回(5)过招
它们四个的自我表白中,透露出什么潜藏的意味呢?
柏树说,它自己的坚刚耐老、正直远俗,没有家传、不是师承,乃是“自幼”就顺应自己的天性,自然成长。桧树说它自己得到长生诀、不老方,是因为它自己“盘根”、“受命”。同样是依靠自己的天然之性。竹竿呢,也是“自风流”。松树也是,“自如如”,“借”得“造化机”。
作为一棵树木,只要它们盘根、秉性,默默的活着,符合它们作为树木的各自的天性,自然会符合上天给予的造化之机。符合造化机,很容易的就可以活个千儿八百年。作为人,如果真的符合人类的人伦道德,活个百十岁,也的确不在话下,黄帝内经,不就提到过这个说法么:“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至于它们说的远俗尘、近仙乡、与仙游、留仙客讲道书,并不是它们获得长生的根本。至于它们说的修真、傲风霜、长生诀、不老方,也是自以为是的长生手段。因为,通过它们的话,您发现没有,跟所有的妖怪们、地上仙家们一样,没有师父。自学成材是值得赞许的,延年益寿,可以自学,通过自我维护达致健康的活着、长久的活着。可是修道上,不存在自学成材这么回事儿。
上天有好生之德,因天地有机,有造化之生机。这是深山中的老林木头们都已经懂得的事情,聪明尊贵的人类却越来越不相信了。当然,人类自身的筋脉穴位已经都闭塞淤滞,层层的从天地的生机中剥落下来。
三藏还没开口,这四位节操君的境界和档次,已经暴露无遗:有些道行、又不得其门,附庸风雅、喜欢自我满足的自我标榜。
然后三藏开口,道出了自己脱本骸、读佛经、拜师父的修行方式来。节操君们一听,觉得闻所未闻、匪夷所思,马上要求“望以禅法指教一二”。可是等三藏透彻讲完自己的禅法见解后,那节操君竹竿儿便说了一大堆毫无节操的诋毁之话来。
三藏究竟说什么了,让竹竿君必须强力反击?
三藏说:“禅者,静也;法者,度也。静中之度,非悟不成。悟者,洗心涤虑,脱俗离尘是也。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至德妙道,渺漠希夷,六根六识,遂可扫除。菩提者,不死不生,无馀无欠,空色包罗,圣凡俱遣。访真了元始钳鎚,悟实了牟尼手段。发挥象罔,踏碎涅槃。必须:觉中觉了悟中悟,一点灵光全保护;放开烈焰照婆娑,法界纵横独显露。至幽微,更守固,玄关口说谁人度?我本元修大觉禅,有缘有志方记悟。”
参禅么,要依靠入静,对于三藏来说,主要是打坐入定。法么,就是修行人的标杆,度、量、衡,思考和行为的依据,对外事外物的判断标准。入静后,只有通过悟,才能渐渐的揣摩触及到那种标杆。这种标杆、度量衡,对修行人来说,是更高层面上的法、道,那个层面的构造原理、那个世界的构造框架那个世界的脉络。这种触及,非无求而不得,如果不是那种人念俱寂的状态,也体悟不到。如果不是凝神且灵动、也很难触及。触及了,就是上去了。触及了,就是上下贯穿了。怎么叫悟呢?洗心涤虑,把附着在本我之上的凡尘杂念、各种杂碎念头都清洗掉,就OK。当然,这个做起来是最难最难的。人类的身体很难获得,一个生灵能获得人身的概率小之又小。获得中土的人身的概率,又是小中之小。获得中土人身并且得入正法门修行的概率,更是极小中的小极。作为极小概率事件,如果能三项全得到,那真是人世间最大的幸运了。
如果这三样前提尽皆具备,然后才能说道。什么是至德妙道,意即什么是你所能得到的最高级的德和所能悟到的最好的道?这种最好的,不像钻石、金子那样是有形的,而是存在于渺漠希夷间。渺,细小已极间;漠,稀薄似无中;希,人心罕至处;夷,平常难辨内。总之,都是挑战人类感官极限、心智边缘的境界。当然了人类身体的精妙绝伦,是我们人类的自我认识远远不够的。
可是,人类的身体,如果在我们心神运作下,能契合那种状态,便可构造出,触及那种细微奥妙之道的结构,从而,进入那个时空体系。天行者,不一定需要远行,再遥远的天界,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沿阶而上。天行者们,通过内心的枝蔓,行走在天地各界。
可是一开始,谁也走不动,乃是由于,内心的枝蔓、精神的肢体,萎靡不生、虚弱无力。为甚呢,乃是因为,六根六识,人类的感官感觉中,已充满了垃圾、臭虫、各种污秽肮脏的东西,这些东西,乃是无日不时,飘荡在我们意识和身体中的错念、杂念、肮脏之念。这些东西,需要吸食啃噬你的能量为生,你的精神肢体枝蔓,就是被它们给附体、消灭的了。
所以要,扫荡根识心念,打扫卫生。怎么打扫,手法已经告诉你了。三藏刚刚讲过。三藏讲的“洗心涤虑,脱俗离尘”,不就是这个手法吗?
不是,这个是方向的描述,不是具体的手法。具体的手法是什么?乃是这个“渺漠希夷”。这个手法,正好对应上三藏口头的话“静”。静是一种状态,对于凡俗人来说、初步入门的来说,同样是一种手法。可是,对于三藏这种路途中的修行人,就不是了。“渺漠希夷”,正是三藏所说的“静中之度”,金标准。
哎!不说那么玄乎,因为,说起来,会让文字读起来,严重挑战人的心神凝聚力、导致思维窒息。后果很严重。
不过,三藏还说了另一种手法“菩提者,不死不生,无馀无欠,空色包罗,圣凡俱遣。”定中的标杆、度。有了标杆,就不会在静修中,被思绪杂念的惊涛骇浪所吞噬迷失。“访真了元始钳鎚,悟实了牟尼手段。”三藏拿打铁做比喻,妙得很,您自己感受一下。“悟实”这俩字更是妙得很。道理,要悟到了有形状的地步。“觉中觉了悟中悟”,迭代递进的方法,周而复始的沿阶而上。“一点灵光全保护”,守护根本的自我,万不可迷失在各种玄妙中。“放开烈焰照婆娑,法界纵横独显露。”真我的光焰摇曳蔓延,那是你的枝蔓筋脉。纵横各界,十方之间,无不清晰可辨的你。
“至幽微,更守固,玄关口说谁人度?”这么幽微的境界,到了这里,不再前进,转而开始守固,因为,已成玄关。玄关,修行者人人都在谈论,可是,又有谁走到了这个境界、度过了这一关隘?“我本元修大觉禅,有缘有志方记悟。”因为我是来自这一法门之上界,被安排走这一场、也立下志愿走这一趟,因此才想起来,这些旧日的路途。
四个家伙一直在支着耳朵认真的听呢,当然是听得闻所未闻、心花怒放。折服之下,一个个稽首皈依,躬身拜谢道:“圣僧乃禅机之悟本也!”
瞧,它们四位这是听懂了,您肯定会这么想。实际上,这四个家伙,什么也没听懂!
第六十四回(6)一隙
等作揖之后直起来腰板板,这节节空空,又节节不通的竹竿儿君,就开始说起来惊世骇俗的话,要跟玄奘对垒的架势:“禅虽静,法虽度,须要性定心诚。纵为大觉真仙,终坐无生之道。我等之玄,又大不同也。”感情是,三藏讲了具体的如何定性、如何诚心,传播到竹竿儿君的耳朵里,什么都没听见。按照人家三藏师父的方法,都修得玄关了,竹竿儿君还认为,那终究还是轮回之内的东西,不能永生。什么叫井蛙不可与语天?这就是了。以它这么低下的修为和智商,还打算要说个怪话、博个眼球、卖个玄虚,洗脑转化三藏哩。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呆瓜,也不相信自己是块豆腐渣的渣渣。
果然,三藏一听到与众不同,就上钩了,好奇的咬饵“道乃非常,体用合一,如何不同?”眼看三藏真的要用真货换赝品、一副呆萌呆萌的样子,那节节不通竹竿儿君就开始猛吹:“我等生来坚实,体用比尔不同。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笑做风霜,消磨日月。一叶不雕,千枝节操。似这话不叩冲虚。你执持梵语。道也者,本安中国,反来求证西方。空费了草鞋,不知寻个甚么?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彻骨髓。忘本参禅,妄求佛果,都似我荆棘岭葛藤谜语,萝蓏浑言。此般君子,怎生接引?这等规模,如何印授?必须要检点见前面目,静中自有生涯。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
研究竹竿儿君的牛皮之前,咱们先研究研究,这么有修为的三藏,怎么就轻易的上钩了?
三藏师父被掳到这里,睁开眼睛仔细观摩的第一幅景象是什么?是“漠漠烟云去所,清清仙境人家。正好洁身修炼,堪宜种竹栽花。每见翠岩来鹤,时闻青沼鸣蛙。更赛天台丹灶,仍期华岳明霞。说甚耕云钓月,此间隐逸堪夸。坐久幽怀如海,朦胧月上窗纱。”
他一看这里是烟雾缭绕、风景优美。就主动鉴定这里是“仙境人家”先。为何?因为符合他心目中的“仙境”的模样呀。而且,他认为这里是修行的好地方“正好洁身修炼”,为何?那还不很显然的,他潜意识里,的确希望有这么个地方来修行。啊,就不用辛苦跑路、不用整天在妖怪窝里挣扎。是啊,这么好的地方,简直就是神仙呆的地方了“更赛天台丹灶,仍期华岳明霞。”内心想图个清静、静修正是他希望的,不想再吃苦的念头,不自觉的就流露出来了。并且,他还感觉,神仙的地方都不如这里好玩“说甚耕云钓月,此间隐逸堪夸。”瞧,三藏这时候,对于“隐逸”人士的日子,是多么的向往。正是因为他神往想象中的“隐逸”,才会不自觉的把四个呆木头,当作了历史上的隐逸先贤,秦末汉初的“商山四皓”。
三藏把自己自觉对号入座、把对方自觉对号入座,自己给自己下个套之后,任凭那四根木头,吟诗自诩中明明白白的交待出自己是各种木杆儿,他亦浑然不觉。三藏听他们挨个自伐的当儿,以为他们四个是拿各种树木自喻自己的高贵品格,没察觉眼前这四个真的是木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古代文人喜用各种树木花草呀、山石河流呀来做比喻,风雅颂赋比兴之法么。比者,比方于物。兴者,托事于物。对于眼不可见的,用可见的内构相似的事物来指代,本来是为了方便理解,一种方便的手段。只是后世,文人墨客中,竟然有呆子,真的沉迷于各种草木,舍本逐末、买椟还珠、弃肉留皮。到得清代,某些人甚至到了快要变态的地步,被草木朱石之精所拘役,可悲。
那么,再研究拂云叟的话,如何唬得那圣僧哥哥、真心的给跪了。
竹竿儿君的话,是顺杆儿爬,顺着三藏的话、贴身而进,短刀利刃、乘隙而刺。
第六十四回(上)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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