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小来起的很晚,可能是身心俱疲的原因, 也可能是昨晚的梦做的太长,他已经久未做梦了。 他穿好衣服,在街上的小吃店要了碗拉面,吃完他就要再次上路, 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他要面对新的一天, 他要去碰运气,而不能等运气碰他,因为他不能没有工作。 今天逍遥路上的三聚头没有同时出现,只来了一位,他就是张权。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今天拿的不是报纸,而是一份杂志, 这令小来很好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忍不住走近看看究竟是份什么杂志。 走近一看,竟然是花花公子杂志,他忍不住捂着嘴笑, 看来他真的傻,凡是能拿来看的他就看,不过今天的花花公子杂志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 正在此时,小来的身后迅速围过来四、五个彪形大汉,围住了他们。 小来惊讶的看着他们,心里揣测着他们要做什么。 这时,为首的中年男子开口了,“张权,今天党员选举,跟我们走。” 中年男子五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体态略胖,秃顶,额头锃亮。 只见张权抬头望了望他,没有说话,又顾自看着花花公子杂志。 中年男子见状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个大个子将张权扶起来架走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来这才回过神来,他叹了气,幸好是选举而不是打劫。 虽然没有碰到三聚头,但是这也丝毫没给小来戴来好运。 傍晚,小来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此时的逍遥路已被头尾各两盏大路灯照亮着,行走其中如同走在星光大道上, 但是星光大道上的小来却丝毫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他想的只是好好的睡上一觉, 然后明天找到一份既轻松,又赚钱的工作。 过了逍遥路,不一会他就走到了71号所在的胡同, 小来爱叫它71号胡同,因为这是一条独一无二的胡同。 此时的胡同已经被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红色小灯装饰起来, 远远望去犹如元宵节家家户户挂红灯笼般热闹。 这是71号胡同的特色,红灯是一个信号, 它代表了这里面有钱色交易,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红灯区。 虽然疲倦,但是他必须要做一件他不喜欢做的事情,那就是洗衣服。 因为他又到了无衣可换的地步,他拿起脏衣服和洗衣用具向一楼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小来独享着一楼的水龙头。 洗着洗着,就见包租婆和包租公一起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老家伙,下次再跑那么远,看我还叫你吃饭。” “今天这头没棋局,就跑那头去了。” “你往后不用吃饭了,看棋就看饱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房东的房门是冲着大门的,距离水龙头不远。 他们发现了正在洗衣服的小来, “小鬼,少使点水啊,虽然是自来水,可不是白来的,水费月月涨你不知道啊。 每月收那几块钱水费都不够你们洗脚的。” “好的好的,马上洗完了。” 包租婆是得罪不得的,小来知道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因为这三年他的房租始终没有涨过,现在这个价钱在这里已经租不到像样的房子了。 包租婆正在开房门,房门有两道,外面的是带密码的防盗门,里面是厚实的木门。 此时包租公说话了,“你知道么,今天村党委改选,老书记落选了。” “是么,那可是大新闻了,谁当选了?”,她停下了开锁,略为惊讶的看着他。 “你永远猜不到是谁”,包租公故作神秘。 “猜不到,就告诉我呗。” “是给老书记开车的那个小司机,想不到吧?” “他啊,那小子平常默不出声的,我看他就像个有出息的料, 他给他开了不少年的车了”,她又继续开锁。 “八年,老书记再干一届正好退休, 他怎么都没想到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给他开了八年车的毛头小子掀翻了他。 听说老书记是一票落选,都在传那关键一票是张权投的。” “张权?傻子也能投票?他不是老书记的女婿么?” “那谁知道呢,都这么说……” 这时内门也打开了,两人走了进去,声音立刻消失了。 小来笑了,心想傻子的票也不是乱投的。 小来把洗好的衣服凉在了二楼的长绳上,就回屋休息了。 他翻开一本基督教小说,看了起来。 可儿走后,留给了他很多书,这就是其中的一本。 其实所有的书他都看过不止一边了,但是他却忍不住一看再看。 看着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中,他和可儿一起玩耍,在一个广茂的平原上,阳光普照,到处都是鲜花, 到处都是他们俩的欢笑和足迹。 忽然镜头一转,他们俩落到了一个封闭的场馆,场馆没有门, 到处都是高高的窗户,此时场馆的屋顶已经着火,冒出了浓浓的黑烟。 他们两个想呼喊却被浓烟呛的发不出声音,他们想逃, 却没有出口,他们两个抱在一起感到越来越窒息,只感觉整个场馆开始旋转起来。 恶梦到此为止,小来啊的一声坐了起来,梦醒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是,他的耳朵却仍然感觉十分嘈杂,他稳定了一下情绪, 仔细听了听原来不是梦的残留而是真的嘈杂, 有凄惨的喊叫,也有奔跑、追逐的声音,而声音是他窗外的胡同里发出来的。 他赶紧打开窗户,探出头去,也不知道现在几时几刻, 借助远处微弱的路灯和四处的小红灯,只看见胡同里有两个人分别被三四个人围攻。 一个就在他的窗下,行凶者下手之狠令人发指,被打者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撕喊; 另一个则被打倒在十几米外,被打者发出同样凄惨的撕喊。 两人的撕喊一高一低,一近一远,形成了共鸣音,令人闻风丧胆。 小来仔细看着窗下的挨打之人和行凶之人,行凶之人身着清一色的黑色便衣, 挨打之人则是两个外地男子,他立刻明白了他们是何人。 行凶者是某家的小哥,被打者则是嫖客。 所谓小哥就是帮小姐看场的打手, 遇到拒绝付钱、少付钱、偷钱或者挑事的人,他们就出场摆平。 这三年里,小来已经看过几次这种场面,有点习以为常了, 他甚至看过两帮小哥械斗的场面, 几十个人身着两色服装,舞棒、弄棍、使刀的场面甚是壮观,比起电影院里来的真实刺激。 那一次是两家互相抢生意引起摩擦, 结果当然是几十个小哥连同妈咪、小姐一起被“请”走,听说交了很多罚款, 但是几天过后,红灯依然。 他们一直在打,一直打到两个被打者奄奄一息才罢手,末了还啐上一口, “没钱还玩女人?玩完了就跑,跑的了么?长长记性,出来玩是要带钱的。” 惨剧到此收场,行凶者迅速撤离,没有人出手相救, 有的只是大小不同,高度不同的窗户上看热闹的人,包括小来。 第一次见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曾经拨打过110, 结果他被带进警局又是录口供又是签名按手印, 末了还被告知随时听候传唤,搞得他惶恐不安了好几天, 就像是他做了亏心事而被逮进局子一般,那是一个他永远都不想再去的地方。 小来窗下的被打者被打的很重,吐了一大滩血,看来是内脏破裂, 在地上直打哆嗦,两个人都已经无法站立。 在地上躺了好大一会,远处的被打者勉强站起身来, 一瘸一拐走过来,倾尽全力将小来窗下的被打者扶起, 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的相互搀扶而去,留下的只有一大滩血。 不一会110的警笛声响彻云霄,红灯就在那一瞬间熄灭,红灯区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由于警车开不进胡同,所以只是过来了四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看来还是有好心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寻访了几户人家后就离开了, 因为不是事主报的警,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场惨剧过后,红灯区再次闪亮起来。 此时的小来已无心睡觉,他的心绪难以平静,很多问题浮现在他眼前。 首先,他在想那两个人,究竟是不是自作自受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结论很明显,偷东西的小偷都要被打被谴责,何况是偷色。 其次,他在想那两个人应不应该救? 他想救还是应该的,至少他在心里救过,至于没有行动, 那是因为在71号胡同他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的小人物, 何况他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更何况那两个人根本不值得他救。 就连打120急救电话,他都没有做,因为小哥说过那两个人似乎是因为忘了带钱…… 他想就因为这个,他信不了基督,因为上帝不会要一个自私、懦弱的人。 最后,他在想包租婆的确是个好人, 因为在这灯红酒绿的71号胡同现在唯独71号没有亮红灯。 就在前几个月曾经有过一个干这事的女人租过二楼的一间, 那一间恰恰就是他的隔壁,也是可儿的对门。 那个女人看上去很老,虽然浓妆艳抹,但是仍然看得出是个乡下女人。 于是,71号也挂上了两盏小红灯。 一到晚上,小来就要被这两盏令他恶心的小红灯包围, 一盏在他门外,一盏在他窗外。 虽然关着门,拉着窗帘,但是一到晚上那两盏鬼灯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挥之不去,赶之不走。 再加上那个老女人极其恶心的,极具穿透力的叫床声,令他作呕。 更有一次,有个酒鬼半夜敲他的门,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打开门要去跟他拼命, 结果打开门之后发现那个酒鬼已经睡在了他的门外。 那段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包租婆也是碍于收了她一个月的房租,才没有立即赶走她。 果然,一个月后她就被清理门户了, 而且包租婆规定天一黑大门必须关上,这令房客们拍手称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