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5:46

李点了一支烟,沉默地抽了几口,又按灭了。两个人都平静下来之后,李对我说,这家店只有一张餐台,经营北京名菜,要提前预订。我做主定了北京烤肉,年轻人应该喜欢吃这个吧?我点了点头说,喜欢吃。他满意地笑了:这里的烤肉肯定跟你以前吃的味道不一样。这家店很讲究,烤肉用羊的什么部位,是很讲究的……他的话没说完,那个小伙子就捧来一个精致的白瓷酒壶和两只同样质地的酒杯,透明,上面都釉着一枝墨梅。小伙子说,国酒茅台温好了。说罢就把酒壶和酒杯摆放好,退了出去。
  李说,冬天酒冷,温过再喝养胃。我听罢,面有难色地说,酒虽然好,我恐怕不敢喝。李说,这家店常接待外宾,只有茅台。这种酒纯正,你少喝一点不会醉的。接着,小伙子就开始上菜,首先端上的是一盘烤肉。这盘烤肉单是从外表上看,就跟外面做的不一样。李夹了一块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我尝了尝,果然不是一般的美味,并且肉质细嫩,不膻不腻。菜上齐后,小伙子给两个人斟了酒,就退立在一旁。我觉得小伙子在这里使我有些不自在,但李似乎并没感觉到。李端起酒杯,示意我也端起来,说道,前三杯酒两个人都要喝完的,不然不吉利。这第一杯酒,祝你永远美丽快乐!两人碰杯之后,我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小伙子又把两个杯子斟满。李说,这第二句话该你说了。我想了想,就说,第二杯酒祝你事业顺心,生活美满!到了第三杯,李说,这杯酒要把咱们两人联系起来说,我先说:让我一直能看见你,哪怕你有一天成了别人的。他的这句话,又像一阵旋风,掀起了我心头的狂涛巨浪。我没有资本满足他的愿望,因为我根本不是我自己的,同时他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李渴望地看着我,等着我开口说话。我只有举起杯来,对他说道:我会让你看见我,只要我力所能及……
  吃完了这顿晚饭,大约是10点钟了。那个中年男人在门口说了句,车子已经到了。李应了一声,对我说,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太晚,司机来接你,回去吧,别让父母担心。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非常失落。真真应了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起身拿起大衣穿好,望着他,希望他还能说些什么。他拉起我的手,依依不舍,却又没有刻意挽留的意思:你还不太了解我,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后跟你肯定是聚少离多。不过,不管去哪里,我心里肯定是装着你的。只要我在北京,就会常约你见面。
  他的话说完了,我也放心了。不是吗?每个初恋少女,与情人分别的时候,都希望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我这是恋爱了吗?真的是吗?两只手拉在一块儿的时间已经太长,我的脚该迈出门槛了。我稍微用了些力,才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中年男人打开了厚门帘,我出了门。回头再看他的时候,被放下的门帘一闪,便把他挡在了里面。
  一坐进车子,我的心似乎就开始一点点朝冰川下滑。隔着一层衬衣,我摸了摸胸前的那颗硬硬的钻石,更感到自己已经把自己推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到家了,怎么向爸妈撒谎?特别是我妈,什么谎言能瞒得过她?……还有,下次,下下次,我该怎么跟李发展下去?两个人不会就这么相对着吃上一辈子的饭吧?越是交往深,也越是陷得深,我能像天韵那样不问爱情、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上一个孩子、让他养上一辈子吗?如果我做不到,为什么还期待下次的见面?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在吸引我呢?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7:53

走到家属院里,我看到家里的客厅亮着灯光,心就慌得嘭嘭乱跳。按响门铃时,我直觉得天旋地转,是酒的后劲上来了。我不是个能喝酒的人,今天喝得算多了。我木立在门口,消极地等着我妈对我的审判。
  门很快开了,是我爸开的。一定是我爸怕我妈发作,才抢着给我开门的。我爸看我的眼神很惊讶,看来我脸上肯定显露出了某种不正常。我妈很快就出现在我爸身后,冷眼看着我,并没像我爸那样吃惊,看来我出去做了什么,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我爸赶快把我揽进门,又把我揽到沙发上,坐在他身边。他还是温和地对我说,爱爱,你也算是大人了,爸相信你是个理智的人。但是在感情面前,大多数人都很难做到理智。爸只有一句话提醒你,有妻室的男人再好也不能碰,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妈终于等不下去了,激动地问我道,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李的在一起?还喝了酒!你知道跟一个图谋不轨的男人在一块喝酒的后果是什么吗?酒可是个乱性的东西!你告诉爸妈真话,姓李的动你什么没?我只觉得我妈的目光像X射线一样,把我透视个清清楚楚。我一瞬间就羞得无地自容,深深地垂下头去。我下意识地握了握衬衣领口,生怕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会自己跳出来。我爸对我妈说,别逼问孩子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真是爱错了人,吃了苦头,自然会长心眼的。我妈说,你胡说什么!别人家的女孩子全都爱错人也不关我事,我的爱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不能爱错人,在结婚之前不能出一点差错!一出差错就前功尽弃了!我妈走到我身边,坐下来,拉住我的手,意味深长地问我,爱爱,告诉妈,你还记得妈给你讲的那只裂纹的花瓶吗……我听得出,我妈是这么的心急如焚,是这么的怕我这只花瓶在摆入豪门之前,被别的男人弄出了裂纹。我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完完整整的一个女孩子。她有权利塑造我,我也确实是她费尽心机调教出来的。虽然我一直觉得我妈是我跟李之间的一个障碍,但我从未恨过她。
  于是,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摇摇头说,爸,妈,对不起!我今天只是跟他在一起吃了饭,没有别的,什么也没有。请你们相信我!我妈很快便接道:好,爱爱,爸妈是相信你的。你也知道了,不光是我阻拦你,你爸也不希望你跟有妻室的男人交往,不管他有多大来头。那好,现在你就当着爸妈的面发个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理睬那个姓李的!
  什么!要我当着他们的面起誓?我没想到我妈会使这一招!我只觉得轰地一声,我的脑子就不听使唤了。我的眼前开满鲜花,李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是他使我的生命繁花似锦。如果抛开他的所有社会身份,他可以说是个完美的男人。他全世界地做着生意,他喜欢古老的四合院,他喜欢日本古典音乐,他会弹钢琴,他喜欢看山口百惠的电影……他沉稳而不轻浮,他言语不多,却字字珠玑。他会用爱笼罩我,却不用力量征服我……如果我这是在恋爱,李,就是我的初恋情人。他那纯正好听的北京腔,总像甘泉一样将我迷醉。他叫出的“爱爱”,跟所有人叫出的都不一样……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舍弃他?他送的钻石项链还挂在我胸前,我能就这样对爸妈起誓,从此再也不理睬他吗?我知道起誓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人,一辈子起誓的机会又有几次?而事实上我已经对李起过誓——“我会让他看见我,只要我力所能及!”如果我再对着爸妈起相反的誓,我还能算个正直的人吗?
  我妈在一旁催逼说,爱爱,你想想,再跟他交往下去会怎么样?好,今天他只是跟你吃吃饭,聊聊天,因为你们刚认识。下一次还是吃吃饭,聊聊天吗?我敢肯定,他对你的身体更好奇!只不过他现在装成谦谦君子来诱惑你心甘情愿上钩!他一个阅人无数的中年男人,你这样的黄毛丫头一百个也玩不过!我刚才又打电话给天韵的妈妈刘太太,旁敲侧击,问那个姓李的叫什么名字。刘太太说到现在他都没告诉天韵。爱爱,你想想,姓李的都跟天韵发展到那种程度了,竟然连真名实姓都不告诉她。他对女人负责吗?对你们小孩子看得比天还大的“爱情”负责吗?天韵相貌上不亚于你,又在国外留学,英语又说得那么流利。就那样,李还对她变心了,你敢保证李对你永不变心?
  我妈的这番话、天韵幽怨的面容、我爸期待的眼神,使我感到如同万箭穿心。我妈说的都是事实,李喜欢上我,也就证明对天韵变了心。我不敢保证明天,或者后天,我不变成现在的天韵。也许真如我妈说的那样,漂亮女孩不过是有钱人的玩具。跟小孩子一样,买了个心爱的玩具,睡觉也搂着抱着。可不管多心爱的玩具,玩三天也就厌倦了。……我不了解李,不了解男人,更别说豪门公子哥儿了!我在李身上,看见的只是表象。我,一个没有恋爱过的女孩子,是看不到恋人身上的缺点的。即便是看到了,也会固执地将之忽略,甚至将之美化。
  我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爱爱,他对你说他叫什么名字了吗?我的脑子像炸开了一般——没有,他没有!是啊,他怎么忘记告诉我他的名字了?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像他这么粗心吗?如果是房志那样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对心爱的女孩子隐瞒自己的名字呢……我的心痛到了极点,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也像决堤的江河一样流了出来……我爸吓坏了,忙把我抱住了。我趴在他的腿上,叫了一声爸,就哇地哭出了声。我爸拍着我,安慰道,乖女儿,不哭!女孩子谁都会遇到这种伤心事。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把他忘光了……接着,他又对我妈说,你就别再逼孩子发誓了,孩子都伤心成这样了,你就把心软下来吧!
  我妈终于放过了我。我潦草地洗了洗脸,就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上。
  把台灯扭到最暗,我脱掉大衣,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首饰盒,放在床前的书桌上。之后,我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放在掌心里。钻石沉甸甸的,我的心里也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我想起了李温暖的笑容,还有他那令人感伤的话语:“收下吧,如果你妈不要你戴,你就收进抽屉里。等你到了80岁,儿孙满堂时,拿出来看看,想起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个人,想起今晚咱俩有这么一小段甜蜜……”——看来,我与他的这段甜蜜太短了,似乎不及昙花的寿命长。我该把这条项链收起来了,戴着它更容易招惹是非。特别是我妈的眼睛,被瞒过今天,不会被瞒过太久的。我要将这条项链保存得好好的,即便真的到了80岁、儿孙满堂时才有机会拿出来看看,我也要留着它!我把项链装进首饰盒里,锁进了书桌抽屉。
  之后,我就趟在床上,盖紧被子。一闭上眼睛,李的影像就又铺天盖地地把我包围了。李将我从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恋爱中的痴子、傻子。李也在我纯净得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撒进了苦,卷起了惊涛骇浪。同时,我也开始怨他,为什么主动追求我,为什么在有妻子、有天韵的情况下,还要主动追求我。这样的男人,是多情,还是滥情?先不要提结婚了,这样的男人能把我当成最后一个吗?我真的想从此忘记他,躲避生命中的一次爱情灾难。可是,越是想忘记,越是记得清。不是处在苦爱中的女孩子,谁又能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境呢!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8:05

接下来,日子还是一个一个地来了,又去了。每天中午,我都在等待李或者李的司机的电话,可一直等到周六的中午,也没有李的一丝消息。我隐隐地庆幸着。如果李再约我出去,我还是无法抵挡,被我妈知道,肯定又得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我安慰着自己,平静的日子也好,起码可以静静地想他。然而,往往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巨大的失落就会吞没我,使我感到没着没落、无所适从。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理解这一点。他不是连真名实姓都没跟天韵说吗?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比凡夫俗子要多些秘密。他不是对我说过吗——“不管去哪里,我心里肯定是装着你的。只要我在北京,就会常约你见面。”有了他这句话,我还害怕什么呢?
  好在周末的晚上我要去舞蹈俱乐部练舞,李的司机会依时来接我的。到时候我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司机,看看李是不是又出门了。
  周末这天傍晚,我妈照例提前做好晚饭,我抓紧时间吃好,又把舞蹈服装进背包。正准备出门,我妈把我叫住了:时间还早呀,爱爱,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儿出门。我问她出去办什么事?她神秘地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接着,她坐在梳妆台前麻利地把盘了头发,又用亮晶晶的发卡固定。她每次出门,对自己的妆容都是一丝不苟的。我爸总是不理解,说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费心打扮了想给谁看。大约十五分钟后,她光光鲜鲜地带我出门,拦住一辆出租车,跟司机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到。出租车并没有朝舞蹈俱乐部的方向走。我忙问我妈要去哪里?她没有立即回答,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意识到要有什么变故发生!可是,想得脑子都疼了,还是推测不出我妈要把我带向哪里。我的心头不禁恐慌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装着舞蹈衣的背包。
  我忍不住又问我妈,你刚才跟司机说去哪里?是不是说错路了?我妈这才郑重地说:没错!我又给你另找了个舞蹈俱乐部。我一听就懵了,怎么可以这样!如果今天晚上李的司机再去老地方接我,肯定扑空了!我妈接着说,这个舞蹈俱乐部在北京舞蹈学院附近,离咱们家的路程跟原来那个俱乐部差不多。不过条件比原来那个要好,费用也贵一些。但这些妈都不在乎,妈的用意,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的。重新找个满意的俱乐部也不容易,你的什么事不得妈去奔忙?你要理解妈的苦衷!你悄悄改了俱乐部,姓李的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豪门公子一般不会对女人死缠滥打。所以,你必须“自重”,不要主动去联系他!另外,他要是再把电话打到你宿舍,你就说父母不同意你跟他交往。用不了两次拒绝,他就会消失了。
  “自重”两个字,我妈说得很强调,我的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热。虽然我妈对我管教很严,由于我没犯过什么大错,她也很少这么重。我明白她是多么心急如焚,害怕我再跟李交往。也许,她意识到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如果执意跟着李,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下了出租车,我的腿已经软得站不稳。一路踉跄,跟我妈来到了一家新的舞蹈俱乐部。我妈跟主管人员交代了几句,管理人员就叫我去第一舞蹈室。我妈说,去吧,我就在大厅里看电视等你。听了她的话,我的心头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从小到大,我学习钢琴和舞蹈,她行色匆匆,拉着我的小手,带过我多少次?等过我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现在,我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劳累她!她没有错,她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事实上,我自己不是也看不到我与李的将来吗……于是,我对她说,妈,你先回去吧。你要相信我,既然这个新地方是你帮我找的,就不会从我口里漏出去。我妈的眼睛变得红红的,握住我的一只手,嘴唇哆嗦着说,爱爱,你这么懂事,妈很感激你!你也要相信,妈是过来人,比你见得多,妈不会害你的!望着我妈那依然美丽的面容,满含祈望的眼睛,我的眼前也渐渐模糊了。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8:17

送走了我妈,我去换衣间换上舞蹈衣,进入第一舞蹈室。教练是个身材依然苗条的中年女人,平实可亲。她说天冷,叫我快点动动,热热身。我就先在教室后面的单杠上压腿。内心的苦痛使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对李的歉疚深深地折磨着我。我曾对李发过誓:我会让他看见我,只要我力所能及!难怪人常道誓言易老!我可以说是个好人吧,可是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违背誓言了。也许,除了天生骨子里就坏的人之外,每个违背誓言的人都是不得已吧。如果李真的对我有了爱情,猛地失去我,痛苦该有多深重啊……恍惚之中,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就冷不防摔在了地上。
  大家都围过来,关切地扶我坐起来,问我怎么了。教练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焦急地问我哪里不舒服。我竭力对大家笑了笑,说这两天感冒了,有点头晕。教练就说,找个同学送你回去休息吧,这一节课不收费。我忙说,不用送的,我在外面休息一会儿,一个人能走。
  我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热水,感觉好了一些,就换掉舞蹈衣,走出了舞蹈俱乐部。北京的冬夜已经很冷了,我站在公共汽车站牌下忧心忡忡。我觉得应该去原来的那个舞蹈俱乐部,等李的司机来,跟他说明我父母不同意我跟李交往,让司机转达李,也算是我给了李一个交代。——可是,如果我这么做,就辜负了我妈!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也是去说与李分手的事的,心里才稍微安宁一些。
  于是,我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来到了原来学舞的那个俱乐部门口。虽然离九点下课的时间尚早,虽然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我还是定定地站在那个无比亲切的站牌下,等着那两李的黑色奔驰车到来。好像这么惩罚自己,就能弥补对李的歉疚。
  终于,李的黑色奔驰车果真又停在了我的面前。司机还是摇下车窗,温和地对我说,他要我来接你,上来吧。听了这句熟悉的话,我的心堤几乎要崩溃了!我使劲咬了咬嘴唇,告诫自己再不能心软了。于是,我狠着心对司机说,我已经不在这里练舞了,换地方了。今天我来,就是想让你转告他,我父母不同意我跟他交往……话没落音,我的泪便落了下来,流在脸上,痒丝丝的。
  司机迟疑了一会儿,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走到我面前,把信封交到我手里说,这是他给你的信,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他,保重……没等他说完,我就迈开脚步,朝前疾走。我害怕再在他面前待上一秒钟,就会整个人都崩溃掉。我不愿叫司机看见我那样,我不希望李知道后牵挂我。很快,车子跟上了我,司机说,我可以再送你一次。我看也没敢看他,使劲摇摇头,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下一站,我才停了下来等公共汽车。正好赶上一辆车坏在这里,车上的乘客都被赶下来等下一趟。因此下一辆车还没停稳,一群人就拼命往上挤,整个车厢几乎被挤爆。女售票员尖着嗓子叫,刚上来的都把票拿出来,谁不是刚才那辆车上的,快点买票!后面的一男一女骂了起来,哎呦,长眼睛没,硬往脚上踩?嗨,踩你怎么了?你要是打的坐小轿车,花钱找人踩都找不到……这就是平民的生活,每日都有可能受整个世界的气。并且,这两个男女不一定有爱情,不一定不寂寞。高尚的生活与他们无缘,他们的面容不可能总是保持平静,他们的言行举止也不可能优雅。也许,一般的女孩子在这种逼挤的公共汽车上会很麻木,但整日浸泡在我妈的那一套理论里,我身处底层的包围之中,总是显得格外敏感。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8:30

回到家里,我妈看出我脸色不大好,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我自己没感觉。她又问新的舞蹈俱乐部怎么样?教练如何,同学们如何,是否适应,我几句话便搪塞过去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我把门反锁好,又将台灯扭到最暗,把大衣口袋里的信掏出来,拿起笔筒里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往外掏信纸时,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这是一张B5打印纸,上面的字也是打印出来的。“爱爱:本想这回能在北京多住些时,与你多见几面。不幸的是昨天马来西亚传来了家母重危的消息,因是严重的心脏疾患,恐难有回转可能。我是家中长子,常年奔走在外,难与母亲谋面。这回理应守在母亲的病床前,尽长子之孝道。我的外祖父是马来西亚华裔,当年南洋数一数二的橡胶大王。我母亲不顾外祖父的强烈反对,下嫁了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广东华侨的儿子,并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供父亲去美国攻读商业博士。我父亲是个商业奇才,学成归来不到五年的时间,就把外祖父的总资产翻倍。我父亲十分迷恋故土,热爱祖国。我该读小学时,他就把我送到了北京的伯父家。我在北京读完大学后,很想在音乐或影视方面发展。可我父亲却逼迫我去美国攻读商业博士,他说我是家中长子,理应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也必须给下面的两位弟弟做出表率。现在我的一部分事业在北京,你不要担心我不回来。年关临近,即便母亲的病能够好转,因家中还有其他事务,我恐怕也得等到明年初春才能回来。因挂牵家母,今日心情沉重,不由回想起父辈的辉煌和浪漫,希望不会让你厌倦。好好保重,等我回来。梦辰即日。”
  “梦辰”!这张洁白的平展的B5纸上,只有这两个字是用黑色水笔写成的,因此显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他的字不算很好,却流畅得风平浪静,像他的人一样恬淡笃定。“梦辰”,这两如此浪漫的字,真是他的名字吗?我盯着这两个字看,越看越不像,到后来几乎认不得它们了。我将信纸折好,放在书桌上,双手紧紧按住。闭上眼睛,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这张纸上说的话,好像是个虚构的传奇故事。“梦辰”若真是他的名字,对我似乎泄露得太轻易了。他为什么一直对天韵守口如瓶,对我却敞开防线?难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要高出天韵吗?如果真是那样,一定高出很多很多。他不仅对我说出了他的名字,而且讲了他的家世。他绝不是因想起父辈的辉煌和浪漫而一时冲动,把自己的家世对我和盘托出的。那么,这封不寻常的短信,又寄托着怎样一个沉甸甸的期望呢……
  我将信展开,又仔细读了一遍。白纸黑字,字里行间的意思也非常明晰。右下角的“梦辰”两个字,就像他的一双眼睛,盯着我看,直到我有些不好意思,才把信放进信封,锁在抽屉里。我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关掉台灯,闭上眼睛,默念“梦辰”这两个字,竟然觉得非常顺口……这一夜,我虽然没有睡好,心里却洋溢着甜蜜。虽然我与他的前路不可预知,但他起码他让我明白了:他是重视我的,他把爱情给了我。
  我没有浅薄到立即把“梦辰”这两个字告诉我妈,去显示李对我的真心。因为,除了这些,不会再有什么了。我妈是宁死也不叫我做情人的。我还是把这个美好的名字埋在心底吧,不论将来有什么苦难降临,只要他在我心里,我就会感到安全而温暖。不是有一首粤语老歌这样唱吗:“随时日在远飞,难舍弃,每次看见冷冬到访的你,每年冬天,温馨细腻……”只要我心里装着梦辰,这个孤独的冬天就会变得温馨细腻。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8:42

星期一的中午,外面下起了小雪,雪花漫不经心地在空中飞散着,落在窗外干枯的大杨树枝上,很快就融化了。我坐在窗前,一边吃饭,一边望着外面飞舞的雪花出神。就在这时候,梦辰的司机打来了电话。他关切地问:现在有空吗?请你现在来校门口一趟,他有东西要我交给你。我疑惑地问,什么东西?司机没有直接回答,又叮嘱道:外面下雪了,别忘带把伞。
  放下电话,我心里积聚起巨大的疑团。现在的梦辰,已经身在马来西亚了,还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该不是什么遗漏的礼物吧?还是又写了一封信?我赶紧用纸巾揩了揩嘴巴,就匆匆忙忙出了门。出了宿舍楼,才发现忘记带伞了,只好用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包住了头。
  来到学校大门口,我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等我走近前,司机打开了车窗,里面的暖气就扑了出来。他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温和地说:我把你转地方练舞的事跟他说了,也把你父母的意思跟他说了。他跟我说以后不要再接你了,要我把这点零钱交给你打的用。他说冬天夜里冷,路上的人也少,一个女孩子坐公共汽车受罪又不安全。
  司机这么说着,我感觉就是梦辰在对我娓娓叙说。“受罪”,这是个多么可亲的平民化字眼!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温暖。可很快我就清醒了,可以收他的礼物,但不可以收他的现金。这算什么呢?赤裸裸的钞票,虽然用一个牛皮纸信封装着!我忙将信封递进车窗,摇了摇头。司机不容忽视商量地用手一挡,表示绝对不会再接过去。之后,他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上一个电话号码,又递给我说:他说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之后,司机就关上车窗,车子一弯,就驶上了大路。我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这才把沉甸甸的信封和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装进大衣口袋里。回到宿舍,剩下的半盆饭菜已经冷了,我也没有胃口接着吃。就爬上床,拉起布帘子,悄悄打开信封,把一沓钱抽出来。这是100张一沓的百元钞票,银行的封条还没解开。一万块,竟然是给我坐出租车的零钱,要打多少年的出租车才能用完呀。我决定一分钱也不动,跟那条钻石项链一样,锁进抽屉里,一直留着,当成对他的一份念想。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8:55

心里满载着他给予的爱情与关怀,即便是两相分离,日子也过得格外滑顺。我妈看我的生活平静,情绪稳定,以为我真的跟梦辰一刀两断了,心里也非常高兴,准备继续帮我联络与豪门公子接触的新渠道。
  转眼冬去春来,时光进入了1994年,我的心也跟着世界万物一起骚动起来。可随着树上的绿色越来越绿,马路旁的花坛里也多了几分新红,我的期待也渐渐变成了一种折磨。梦辰也该回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音信?
  这个星期天,我妈买了第一茬的韭菜和新鲜猪肉,盘了饺子馅儿,叫我和我爸帮她包饺子,三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妈忽然说起了天韵,她在我面前极少提到她的。她说,刘太太昨天打电话来,唉声叹气的,说天韵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孩子的爸爸不知去向。刘太太还说,姓李的给天韵的钱花不完用不尽,可天韵过得可怜哪……刘太太的嗅觉还真灵敏,旁敲侧击问我爱爱知不知道姓李的去哪儿了,我一口就把她顶回去了,说我们爱爱不碰结过婚的男人。刘太太听了,有点不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爱爱要不是跟她女儿交往一次,怎么可能半路杀出个姓李的?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着呢,好在爱爱听话,跟他绝交了!
  我爸不以为然地说:你对刘太太说话应该婉转点儿。女儿归宿不好的人家都是很敏感的,你说那样的话不是刺激人家吗?再说,当初也是你自己求着刘太太,要天韵带爱爱出去见识见识的,怎么又反过来怪人家呢?
  我妈说,按说呢,我那样说话是不大合适。但她旁敲侧击问咱们爱爱知不知道姓李的消息,这,就合适了吗?她不怕我敏感吗?谁希望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有妇之夫交往呀……对了,刘太太还说姓李的不光养着天韵一个情人,以前在马来西亚跟美国都养过!我也挺可怜天韵的,大着肚子,住在一个四合院里,虽然有两三个佣人使着,吃得好穿得好,就是不能跟李一块儿抛头露面!豪门公子家规严着呢,出席任何重要场合都是带原配。并且豪门公子是绝对容不得女人偷情的,要是偷情被发现,就得像狗一样被赶出家门……
  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觉得我妈的这些话俗不可耐,像大山一样朝我压过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谎称口渴,逃出厨房,倒了一杯水,来到了客厅的阳台上。《红楼梦》中,贾琏偷情被王熙凤发现,闹到贾母面前,贾母大概说了这么一句话,哪个年轻爷们不跟偷腥猫似的?凤丫头这是吃醋啦。王熙凤听罢,不好意思地笑了。——每每看到这一段,我总会感到不可思议。也许,这不可思议的根源,就在于我的身份、我的骨子里是个平民吧。也许在豪门贵族看来,这完全是顺理成章的?难道梦辰也是另一个贾琏?难道豪门公子的爱情一定要分配成若干份?分给不同的女人?一定是这样吗!
  一家三口坐在一块儿吃饺子时,我妈每碰到包成小鱼形状的,就用筷子夹起来,在她调制的美味酱料里蘸蘸,放在我碗里。可能北方长大的人小时候大都吃过妈妈包的小鱼状饺子。就是在包的时候,把饺子皮对接处捏成狗牙边,再把一头捏扁像个鱼尾巴,一个小鱼饺子就做成了。——自从我上初中以来,就没再吃过小鱼饺子了。这次又品尝起属于童年的幸福,心头不仅感慨万千。正如人家说的,我们就是活到80岁,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孩子吧。只要不是精神有问题的,每个母亲都是极爱极爱自己的孩子的,尽管每个母亲爱的方式都不一样。我妈这回又包了小鱼饺子给我吃,一定是富有深意的。
  果然,我妈很快就委婉地对我说,爱爱,上次我跟豪门外围太太们打牌,钱太太又帮我牵了一条线。钱太太有个远房外甥,去年在北大读完研究生,一直没有固定女朋友。钱太太说他现在虽然还不是豪门子弟,但很快就会是了。他外公在瑞士富可敌国,现在已经老迈多病,熬不了几年了。他外公只生他妈一个女儿,将来的遗产还不肯定是他的了?钱太太还说呀,可惜她生了两个儿子,要是有个女儿,真舍不得把这桩好姻缘让给爱爱……
  我爸打断她说,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姻缘这种东西,最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总是对爱爱的将来抱这么大幻想,小心到时候幻想破灭,连你自己都吃不消。人家豪门公子还由得你去挑?如果到头来,没有一个看得上咱爱爱,你想想,这会对爱爱打击多大?我看医院刚分来那个儿科医生就挺不错,人聪明,好心肠,工作又卖力,将来肯定成大气候。
  我妈一听就不耐烦:好了好了,你又来了!我告诉你,在爱爱大学毕业之前,什么医生、教师、政府职之类的小人物呀,免谈!婚姻这事,事在人为!不像医生治病,该死的人神医也治不活!爱爱先天条件不错,加上后天的艺术修养、温柔性格,我就不信没有一个豪门公子看上她……
  看来我妈很快要进入程序,为我牵线搭桥,与那个准豪门公子接触了。我很害怕,甚至可以说很恐惧。我觉得我还是一只翅膀没有长成的小鸟,无法挣脱我妈的控制。宁死抵抗?住在学校里不再回家?这显然等于把她的心撕碎!她是个要强的女人,是个达不到目的就会痛悔一辈子的女人。如果我——她的亲生女儿把她的梦撕破了,可能会使她感到痛不欲生!可是,如果依了她,与另外的男人交往,那么,我又该把梦辰放在什么地方呢?也许,最后的最后,我与梦辰的结果肯定是悲惨的。可是,起码在眼前,我还不忍放弃他,也根本没有与别的男人交往的兴趣。
  我低着头,机械地嚼着饺子,已经吃不出味道。我妈急了,忙问,爱爱,你怎么了?一直不吭声?我放下筷子,鼓起勇气说,妈,爸,我大学三年级之前不想谈恋爱,现在班上的同学也没几个谈的。那个准豪门公子,留着以后再说吧!
  我妈听罢,立即不高兴了:什么?留着以后再说?你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豪门公子,那是抢手货,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啦!我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一点儿也不想听。我谎称头疼,起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疲惫地靠在门后,我听见我爸压低声音对我妈说,你可要小心点儿了,这种事情上可千万别逼孩子,爱爱要是起了逆反心理,从此厌恶男人了,那可就糟糕了……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29:10

也许我爸的话震动了我妈,之后她暂时没再提要我跟那个准豪门公子见面的事。我很感激我爸,也很珍惜能安静地想念梦辰的每一个日子。虽然等待的日子总显得漫长,但有梦辰的一条钻石项链,一封信,就足够我寄托了。少女的爱情是谦卑的,在强大的幻想支撑下,总是显得那么容易满足。
  直到四月末的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梦辰的司机才往我宿舍打来了电话。他跟我已经熟络,说话的口吻也亲切了好多:等急了吧?他回来了。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梦辰真是个细心的男人,非常善解人意,把约会时间由晚上改成了中午,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被爸妈知道了。我心里一热,就不由得跟司机多说了两句,问他梦辰要带我去哪里吃饭。司机说还是老地方,那里只招待一桌客人,比较安全。
  怀揣着爱的梦想,以及对梦辰的渴望,这一整天里,我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晚上临睡前,我打开日记本,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回想起后海一条胡同里的那个神秘四合院,我仿佛又看见了温存体贴的梦辰。那古老的朱漆红门里,曾记取我与梦辰的浪漫时光。北京的很多庭院里都种海棠树。那个神秘四合院里的两棵高大的海棠树,在这妖娆的春光里,该已经花满枝头了吧?想着那两棵海棠树,我好像真的嗅到了海棠花的香气,好像看到了那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繁繁复复……年少时的爱情多么纯真,像刚刚绽放的海棠花一尘不染。——这样写写想想,不知不觉午夜已过,我把日记本锁进抽屉。我得好好睡个觉,明天要让梦辰看见一个像海棠花一样清新的我。
  第二天,蒙蒙细雨还没有停的迹象,空气里多了些寒意,但我还是穿上了粉白色的薄呢套裙。我觉得在梦辰面前应该这么穿,打扮成一个矜持的淑女。临出门的时候,我妈还唠叨了几句,说我穿少了,怕着凉感冒。
  中午一放学,梦辰的司机就开车来校门口接我了。后海、胡同、四合院、朱漆大门、“祥”字酒旗……这一切的一切,早已镌刻在我的脑子里。可此时此刻,面对着它们,我又感到恍如隔世。司机开车离开了,那个管事的中年男人撑着一把黑伞,依旧微笑着,礼貌地把伞罩住我,迎我进去。一进门,我的目光就被那两棵繁花似锦的海棠树夺去了!它们像两大片粉红色的烟霞,飘在院中。微雨打落了花瓣,树下是湿洇洇的一片落红。我走到树下,忘情地伸长手臂,想摘下一朵,可惜树冠太高,没有够着。就在这时,只听得正房的竹帘内有个声音:爱爱,你也喜欢海棠花?进来吧,这屋里插了一瓶……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30:50

我一惊,下意识地一转脸,管事的中年男人刚好把竹帘掀开,久违的梦辰就站在帘后,眼睛里盛着掩饰不住的渴望。他穿了一套银灰色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刚刮过脸,唇周鬓边有些发青。好像清瘦了些,眼睛里好像藏着哀伤。我怔怔地望着他,好像面对的是分别千万年的一次重逢。过度的思念,频繁的想象,让眼前的人显得如此陌生,陌生得不敢接近了。
  他那熟悉的微笑又浮在脸上,轻声说,来,进来,爱爱。我这才回过神来,朝他走去。刚走到门廊上,我就看到屋里放着一只大约三尺高的陶瓷花瓶,里面插着高达一米以上的海棠花枝,就像是一棵小小的海棠树。梦辰不经意地牵住了我的手,拉着我来到海棠花前,摘下了一簇,放在我手里。我垂首看着粉红色的花瓣,又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真的瘦了,怎么会瘦这么多?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低沉地说,家母去世了,我们家大,后事料理起来也比较耗时。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我没跟你提起过。他是我父亲在美国留学时的校友,也是马来西亚华裔,年龄比我父亲小几岁。他家自祖辈起就很富有,他学成归来做房地产生意,早年的成就比我父亲的大得多。我父亲中年时候,事业上曾经遭受过一次致命挫折,多亏他倾注巨额资金挽救……打那之后,我父亲和他就成了至交。他姓林,我们都叫他林叔叔。我父亲交代我们,对他要像对我们的亲叔叔一个样。林叔叔是个重情的人,对我们兄妹几个,都像亲生孩子一样。他中年丧妻,念着与贤妻的恩爱,这么多年一直未娶。他妻子只给他生育两个女儿,现在都在美国定居。这回我回马来西亚,正碰上他生大病,我父亲就命我日夜在他床前守护,比较劳累,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听了他这番话,我的心头不由得沉重起来。梦辰的身世和经历是这么复杂,他所承担的责任也一定是繁多的。也许,用“贾琏”这个人物简单地去套他是不合适的。他是善良的,仁义的,他与“贾琏”给人的印象绝不相同。他见我陷入沉思,反倒安慰我说,别难过,我知道你等急了。家母年事已高,寿终正寝,丈夫儿女都送了她最后一程,也是我们全家的安慰。

沁文 发表于 2006-1-9 22:34:19

不一会儿,那个服务的小伙子进来了,给我端来了一杯热茶。梦辰示意我面东而坐,他则还是坐在我的对面。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轻声说,我知道你牵挂我了,你知道我牵挂你吗?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好吗?父母没有为难你什么吧?我一听,心里就翻腾起来。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害怕我妈逼我接触别的豪门公子,而我却不能将实情告诉他,我不想让他忧虑,不想让他有一点不快乐。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我这段时间很好,心里只有想你这一件事。他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说,如果是这样,我希望这样的日子再多一些。
  小伙子开始端酒上菜了。首先上来的是贵妃鸡和黄焖鱼翅,接着又上来了一个非常诗意的北京名菜——桃花泛。里面有虾肉、锅巴、荔枝、菠萝、番茄酱等,新鲜别致,色泽红润,犹如春天的桃花。当醋椒鳜鱼上来时,梦辰看着碟中肥美的鳜鱼,微笑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那农耕时代的乐趣,现在很难找得到了。不过,现在刚好是春季,今天又下着细雨,正适合吃咱们北京的这道名菜!梦辰已界中年,虽然公务俗务繁杂,诗人般的浪漫还能保存下来,真是不容易。
  不知是被相思蚀了骨,还是今天的酒特别浓,两个人对饮了几杯之后,似乎都有了几分醉意。他点起一支烟后,浓重的心事也浮了上来,沉默了好久,才问我道:爱爱,你想去国外学习音乐吗?我很吃惊,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又说,音乐是没有国界的。我在美国、日本都有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想出去,可以选择一个,我会托他们照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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