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下青岛
http://www.xinyuanka.com/image/gotoqingdao.jpg下青岛作者:酉心 一、书上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一点都不假。想当年,赵林的爷爷闯关东,那是走南闯北,硬是闯出了一片新天地。现如今,赵林下青岛,那是猛虎下山,就是下文还闹不清。 火车是慢车,这一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一夜。黎明十分,火车终于“颠”进了青岛,迎着青岛的第一抹阳光,赵林迈出了站门,踏上了青岛的土地,这一天恰好是九九年的元旦。 在离四方站不远的一家小吃店里,赵林正闷头吃着早餐。这一天一夜,没正经吃过东西,也没合过眼,甚至连上厕所都要排上半天队,真是饥寒交迫,糟践到够戗。火车上没什么好吃的在情理之中,没合过眼却叫他出乎意料,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值钱东西要看着,而是因为这一路上蜂拥而至的乘客,硬是将车厢塞的满满当当,无处落脚。刚开始还有人坐在走道上的,后来走道无处落脚就都站着,再后来硬座之间的空间也塞上了人,甚至还有人钻到了硬座底下,这让坐着的人都无处落脚,一挪脚准踩上几位。这硬座车厢成了严重超载的公共汽车,要想中途走出车厢,非得扒掉几层皮。这拥挤的感觉让人抓狂,中途小站停靠时还时常有人扒火车,真是一趟地狱之旅。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有座位,从始发站到终点站都可以始终坐着,虽然是坐着,却被挤到腿上,但总归比站着好,他不敢想象那些站着的人是怎么熬下来的。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熬到了终点站,他现在要做就是好好地吃上一顿,然后再找个小旅馆好好地睡上一觉。 二、万恶穷为首,贫困是众多悲剧的根源。赵林家也不例外,他的老家是黑龙江双漠县,双漠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个贫困县。悲剧的开始是赵林的父母离婚了,那时候他才刚懂事,妈妈就跟一个有钱的南方老头跑到南方去了。这对他的幼小心灵伤害很大,他从小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仇视女人,他觉得女人是最不可靠的动物。但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紧接着他的父亲被查出肝癌晚期。这个血性的汉子被折磨到死都不舍的买药吃,他时常教导儿子,是爷们就要活得有骨气,失去什么都不能失去骨气。死的那天赵林紧紧攥着爸爸的手,泣不成声。这个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父亲临死前瞪大了眼睛,咬牙吐出了几个字,“活下去”,就咽了气。他死不瞑目,他没有把孩子拉扯大;他怒目圆睁,与他结发的妻子不愿与他同甘共苦,抛夫弃子而去。于是赵林家里只剩下了八十多岁的爷爷,他和爷爷相依为命。赵林念书只念到了小学五点五年纪,他虽然聪明、好学,但就是因为家庭的贫困加上亲母的遗弃,导致了他连小学都未毕业。他很懂事,他早早地踏入了社会,他要赚钱养活爷爷,他在县城打过各种小工,稍大一点,他就去了当地的林场,当了一名林场保安。 安葬了爷爷,他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块埋葬着爷爷和父亲的伤心地,这年他刚刚十八岁。他决定到青岛去,那里是爷爷的故乡,听说现在发展的很好,很多老乡都打工去了,于是他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南下青岛的火车。 三、“啊呀妈呀,这就是青岛啊?贼埋汰,都跟俺那儿县城差不多。”青岛四方站,赵林刚一下站台,就望着站前的旧城区感慨道。紧接着他又寻思,电视里青岛的海景让人羡慕,这连大海都没见着,还不能妄下定论。四方站旁边有个劳动力自由市场,这里聚集着众多廉价的劳工和缺工的老板。来青岛的第二天,他就加入了这磅礴的劳工流。“啊呀妈呀,这人老鼻子了,赶上俺哪儿赶大集了”,赵林心里敲起了小鼓。林子大,什么鸟都有,这里面的劳工真是天南海北什么人都有,他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工作,一边还能耳闻目染到好多花边新闻。终于在晃荡了三天之后,他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去了一家网吧当网管。 网吧位于和平村北,与康岛大学隔路相望,老板貌似一位很年轻的大学生,比他大不了几岁,个头也跟他差不多,一米八零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胖瘦也跟他差不多,肩阔腰圆的,穿着一身板正的黑礼服,一副小老板的派头,举着一张鞋盒大小的硬纸,上面写着“眼镜蛇网吧,招聘网管”几个大字。赵林在他眼前晃了好几圈,咽了好几口唾沫,硬是没敢开口,眼镜蛇他没见过,电脑倒是见过,林场的办公室里就有一台,可那是经理侄子的专用游戏机,成天打着各种各样的电脑游戏。赵林看着过瘾,就是捞不着玩,不过他也识趣,谁让他没那个命呢。小老板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想干么?”“想!不过,我不懂电脑。”“不懂没关系,想干就行,不懂可以学。”赵林一听,更是摸不着头脑,心想着,这是招网管还是招网管学徒。“我没钱学。”小老板笑了,“行了,你跟我走吧,就你了。” 普通网管也号称网管,实则还是保安,因为普通网管实际上干的就是保安加服务员的活,而技术网管才是真正的网管,整日坐在机房里无所事事,偶尔修修电脑,装装程序,指导指导玩家,而脏活累活全是“普管”干的。不过这也没什么,网吧的工作再苦也不如以前林场的工作苦。那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零下几十度还要穿个大棉猴抗只大猎枪巡山,那冷是嘎嘎冷,那苦是嗷嗷苦,而网吧里空调出来的暖风直吹的赵林懒洋洋的,穿个单衣都舒服到不行,而且有机会玩电脑,何乐而不为呢。赵林一般是看夜场,除了周末爆满,其他日子总是有空闲的机子,于是他也过了把瘾,不但玩上了电脑,还有吃有喝有住有钱赚,真是份美差。 四、从零开始学电脑是很多人都觉得头疼的事,可赵林正相反,学电脑是他最快乐的事情。第一次,总是难以忘怀,赵林也不例外,上班的头一天,老板让他关掉一台刚下机的电脑。可是,事情往往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快乐就从他刚拿上鼠标开始。他紧张地攥着鼠标,犹如握住一颗手雷,生怕它从手里溜掉。屏幕上的光标犹如被捏疼了的老鼠,不听使唤地四处乱窜,搅和的他愈发手忙脚乱起来。此时,眼镜(老板)和铁军(技术网管刘铁军)都在他身旁看着,于是,网吧里传来一通大笑。赵林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小鼠标这么难控制,想当年他一个人手持猎枪面对两头野猪都没这么紧张过。“哥们,你还真笨出个花来”,铁军道。“你教教他,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眼镜道。于是,赵林对电脑的认识就从如何驾驭鼠标开始。熟能生巧,不出几天赵林就对电脑驾轻就熟,这还不简单么,玩游戏又不是背天书,他很快就在虚拟的竞技场里找到了快感。每到空闲的时候,他就可以用那台最靠近门口的电脑,由于太靠近门口,客人很少爱坐,于是它几乎成了网管专用。 东北人争强好胜,好干仗(打架),男人女人皆好斗,这是地域特色。举个例子,假如两个女人在路边产生了矛盾,若是,两个女人将手指戳到了对方鼻子尖上,嘴对着嘴,骂上半钟头,这多半是上海拧,若是,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揪头发,咬耳朵,扇耳光,这多半是东北人。赵家世代习武,南拳北腿精通十八般武艺。习武之人打平常之人,一分内力就可伤人,因此赵林打架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并不尽兴。这时最流行的游戏是反恐精英,这正合赵林的胃口,他本来就是打猎好手,经验一流,枪法一流,而且玩游戏既不伤人,又有快感。于是,每天一有机会,他就穿梭在枪林弹雨中,进行着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眼镜和铁军马上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们输的心服口服。很快,他就打败周边无敌手,成了远近闻名的高手。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了游戏名人,也成了网吧的招牌,众多玩家慕名而来,为的就是与他同场竞技,有的水平不足,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有的棋逢对手,为了寻找侠肝义胆救世主或者狭路相逢勇者胜带来的快感。 自从到了和平村,赵林就发现穿着巡山装无论到哪都是如此的标新立异。于是在和平村的市场上,他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够买了皮衣和皮鞋,也顺便整了整发型。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形象的改变令众人瞠目结舌,大跌眼镜,他从深山猎人变成了城市猎人。 学生是白天的主力军,上班族和无业青年则是晚上的主角,而包夜的顾客多是大学生和无业青年,很少有女孩,当然也不绝对。雪儿就是个例外,她总是在礼拜天的晚上包夜,看上整整一夜的电影,自从他上班起,就无一例外过。一开始,她与赵林并没有接触,直到除夕夜的晚上,她走进了赵林的生活。这是赵林在青岛过的第一个年,由于眼镜蛇网吧比邻高校,此时,诺大的网吧门可罗雀,女孩更是凤毛麟角。赵林没有了玩游戏的心情,他站在网吧的大门外,望着挂满礼花的夜空,思乡之情顿上心头,为了缓解情绪,他打起了太极拳。正在此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赵林的右肩膀,说时慢,那时快,赵林顺势接过来手,来了个左转半蹲小侧身,眼光迅速一扫,看清了来人,此人正是雪儿。而雪儿此时被惊的瞪大了眼镜,张大了嘴巴,欲喊无声地看着他。赵林一看情况不妙,迅速右转身三百六十度,来了个交谊舞回转,转到了面对面,然后轻轻地将她的手放下,最后来了个微笑。“你好,有事么?”雪儿此时的脸色红扑扑的,傻傻地看着他,她没经历过这个,好家伙,一伸手,前后两秒钟,差点挨个过肩摔。她以为他是在瞎比划,没想到他还是真功夫,不过她也立刻恢复了常态。“我的电脑坏了,麻烦你看一下。”“好的。”于是,赵林随她检查了一下她的电脑,不过,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电脑没问题呀。”“电影看不了了,我换了几台,都看不了。”“哦,电影呀,那台电影主机坏了,管技术的刘铁军回老家过年了,老板也回四方了,明天才能来,我不会修,今晚上怕是看不了了,你今天还包夜?”“是啊,看电影消磨时间。”“消磨时间?今晚上是除夕,为什么不回家过年?”“今年不回去了,老家东北,太远了。”“老家东北?东北哪的?”“三水。”“三水?”“你知道?”“啊呀,三水啊,我是双漠,整半天,咱是老乡啊。”“啊,真的假的?你是双漠的?”“那还有假?双漠林场你知道不?”“可知道了,俺家就离那儿不远,小时候我常去那儿滑雪。寒假我还在那儿打过工,就在林场的滑雪场。”“真巧啊,我一直在林场那儿干保安,这不寻思出来闯一闯就来青岛了。”“真的?”“这还有假,林场老板姓马,五十来岁,秃瓢。”“哈哈,是啊,是啊。”“你来青岛几年了?”“两年了,你呢?”“我这刚来就被眼镜招来了,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呵呵,还真巧呢,眼镜人很好。”“是啊。”……三说两说,两人就忘记了时间,从滚雪球,说到看大海,从捧腹大笑说到声泪俱下,他们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说话的地点也三挪两挪,最后挪到了里屋的网管寝室。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寝室里陈设简单,两张单人床,一个大衣柜,衣柜对面是一个巴掌大的窗户,窗户下有一个暖气片,正在不断地释放着温暖。墙上挂满了各种美女海报,一盏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坐在赵林的床上,两人继续着刚才的热情。兴奋过头之后是昏昏欲睡,雪儿竟然不知不觉睡在了赵林的怀里,也许是压抑了很久的情感得以释放,她竟然睡的那么香。赵林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虽然他也略有疲劳,但是他究竟是正人君子,他将她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脱下外套,盖好了被子。他端详着她的面庞,她像极了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翠儿,以至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当场目瞪口呆。 翠儿的家境和赵林相似,妈妈也跟人跑了,只是父亲还没死,但是却生不如死,因为活得不像人样,整日酗酒滋事,打骂翠儿更是家常便饭,兴许是因为他看到翠儿就像看到了自己逃走的妻子。翠儿和赵林从小就亲密无间,一直到赵林下青岛之前,他们都从没有想过要分离。但是,自从林场老板的侄子看上了翠儿,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林场马老板家富甲一方,自己又没有孩子,因此他和那唯一的侄子亲如父子。马老板甩给了翠儿的爸爸几万块钱,这个嗜酒如命的恶棍就全当自己卖掉了女儿,只等着哪天女儿出门好再要上一笔彩礼。翠儿是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老板的侄子,他有着一双色咪咪的眼睛,个头不高,肥头大耳,体型溜圆,只知道成天抱着电脑玩。她不可能嫁给他,哪怕逼死她,也不可能。但是在双漠,赵林和翠儿要想成家立业,却是不着边际的事情。她不止一次的央求赵林带着她远走高飞,但是他却犹豫了,关于此事,他一直沉默不语,他有很多的顾虑。一,他当时还有八十多岁的爷爷需要照顾;二,他妈妈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他不相信女人;三,他一无所有,私奔的结果就是吃更多的苦,他不怕吃苦,却不愿意她因他而吃苦。这一切在他爷爷去世之后变得简单起来。他两手空空,只有几间不值钱的,破败不堪的房子。他选择默默离开,离开这块没有尊严,没有空间的伤心之地。然而,离开却没有一了百了,这些天他就时常做梦,梦到双漠,梦到家人,梦到翠儿。 雪儿的父母倒是很恩爱,但是却恩爱过了头,生下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因此家里一贫如洗。雪儿又是老大,于是为了分担家庭的负担,念完了初中就外出打工。两年前,她辗转来到了青岛,几经辗转,在和平村落了脚,在辛酉路上的和平酒店当起了服务员。辛酉路位于和平村西,毗邻市南区,路两侧尽是私人酒店和夜总会,是一条初见繁荣的餐饮娱乐街。和平酒店是辛酉路上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酒店,日日高朋满座,夜夜歌舞升平。由于天生丽质,没多久她就被经理发现,当起了酒店迎宾。这是一份她很喜欢的工作,既体面,又轻松。虽然对工作很满意,但是,两年来,她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睡觉就是工作,生活逐渐枯燥乏味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机器人,一个只会鞠躬,说“你好,欢迎光临”和“你好,感谢光临”的电动娃娃。这两句话,她从羞于开口说到麻木不仁。最近两个月,她迷上了网吧,并非是因为聊天和游戏,而是因为电影。只需要八块钱,就可以享受通宵十个钟头的豪门盛宴,外加一瓶水,她可以在海内外海量的电影中自由地冲浪,既省钱又解渴。只有沉浸在电影中的悲欢离合,才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再是僵的。雪儿和翠儿都是朝鲜族,而赵林不是,他是汉族,地道的山东血统东北味。之前,她们三个都曾经在双漠林场工作过,雪儿和翠儿是临时工,而赵林是保安。他们三个同年同月生,雪儿最大,赵林其次,翠儿老小。 五、第二天一早,眼镜就来店里接班,他一进店门就用眼神示意赵林可以休息了。赵林站起身,径直走进了里屋的寝室,此时雪儿依然睡的很香,他不忍叫醒她,而是躺到了铁军的床上,脑海里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睁眼,已是中午十二点。他伸了个懒腰,发现雪儿已经离去,于是他起身洗漱一番,准备吃午餐。一出寝室门,他就被暄杂所包围,网吧被鼓满了腰包的本地儿童所占领。在去往门口吧台的途中,赵林发现眼镜正在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而收银小蔡的表情也很奇怪。小蔡也是东北人,有二十几岁,是眼镜的情人,在青岛混了有些年头了,却和赵林不是同类,尖嘴皮子功夫了得。“咋地了,恁俩这怪样?”这一张嘴不要紧,小蔡直接笑地喷出了声,“咋地?一美女从你屋里走出来,你还回过头来问我们咋地?我们正好要问问你,咋地了,你昨晚干啥坏事了?”眼镜没说话,只是笑。“这个……”,赵林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搞上了?”,眼镜道。“什么搞上了?”赵林道。“装,使劲装,你说没搞上,难道她进去打扫卫生来着?”,小蔡下套。“对,就是打扫卫生了”,赵林顺水推舟。“打扫卫生需要脱衣服么?”,小蔡得意道。“脱衣服?”,赵林瞪大了眼睛。“对啊,她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穿衣服,我们俩都看见了,这怎么解释?”,小蔡道。“这个……”他有嘴也说不清了,心想她为什么不穿好外套再出门呢。“搞对象有什么大不了?”,眼镜道。“是啊,男人要敢做敢当”,小蔡道。“敢做敢当?我还没做,怎么当?我饿死了,先吃饭怎么样?”“吆,干什么饿的?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很有一套嘛”,尖嘴皮子果然了得。“我还能干什么,蔡姐快把饭拿来,你也不叫我吃饭。”小蔡一脸坏笑的拿出赵林的饭盒,但是还没有递给他,“我怕进去了,万一屋里再藏一个两个的,岂不扫了您的雅兴?”“瞎说,臭女人。”“吆,刚送走女人就说女人臭,你们男人才臭呢,臭男人。”眼镜就是笑,一直笑不作声。“蔡姐,我错了还不行,快把饭盒拿来。”“这还差不多,承认错误还是好同志嘛。过年加餐,这一顿顶两顿,眼镜亲手做的,多吃点,好有精神干坏事。”早餐就没吃,肚子饿的够戗,赵林懒得再理她,赶紧接过饭盒,回到了寝室。坐在床上,打开饭盒,果然了得,诺大的饭盒塞的满满当当,底下是香喷喷的米饭,上面是两片红烧牛肉,两块红烧排骨,两块鸡翅,两条炸鱼,两个荷包蛋。看一眼就垂涎欲滴,吃起来更是津津有味,风卷残云之后,赵林手里只剩下了空荡荡的饭盒。他摸了摸嘴,感情这好事成双啊,每样两个,平常伙食就不错,这过年还给一盒大餐,他庆幸自己遇见了贵人,老板真是有情有义。到卫生间刷完了饭盒,赵林懒洋洋的走向吧台,将饭盒交给了小蔡,之后,坐在电脑前若有所思。“林子,想什么呢”,眼镜递给他一根香烟。“没什么”,赵林笑了笑,点上香烟,顾自抽着。“能让咱林子忘了打CS,这人不一般,迷上了?” 说没有是假话,谁家少年不多情。他心里细数着她们俩的相同和不同,两人长像酷似,却性格迥异。雪儿性格内敛,是书香闺秀型,翠儿性格外向,是奔放狂野型,人是环境的产物,可能她们的性格多半受家庭的影响吧,他心里想着。倒是两个极端,哪个都有所长,有所短,无论与哪个为伴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是眼下,一个千里之外,生死未卜,一个近在眼前,扑朔迷离。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过于保守,以至于明明很好的机会都会错过。如此一见倾心、情投意合,聊了一夜,竟是不着边际,连她住哪,电话多少都不知道,真是失败。如果这都算爱情的话,会不会是世界上最短暂的爱情,如果这也算一夜情的话,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她还会来找他么,他们会更进一步么,他一无所有,他心里没有底,兴许,她昨天是心血来潮呢,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林子”,眼镜道。“啊”,他如梦初醒。“让这个小朋友上机,满机了。”“噢,噢!”,他连忙起身。眼镜拍了拍他得肩膀,笑了,“累了就睡一觉,白天有我顶着。”说着,眼镜搂着赵林向吧台走去。“不用,刚才想事去了。”“想事?想美事了吧,那个晚上再想也不迟,成天想光累着。”“老大,连你也不相信我?我跟她没那个,昨晚上我们光聊天了。”“又叫我老大,我才比你大两岁,叫老大多不亲切。”“哦,好,老二我真没跟她那个。”“打住,你还是叫老大吧,真是一天比一天油了。”“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前途,不过你说你没跟她那个,我怎么地都不信,一晚上什么都没干?”“光聊天了。”“聊天?”,眼镜噗哧笑出了声。“恩呢。”“躺床上?”“恩呢。”“聊一晚上?”“恩呢。”“你真行,这事恐怕就我信。”“那就是不信了?”,赵林也无奈。眼镜依在吧台上,抽出一根香烟,往烟盒上戳了戳,眉开眼笑道,“信,我信。”“怎么又信了?”眼镜一甩打火机,潇洒的点上香烟,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朝门口努了努嘴,“呐,她又来找你聊天了。”赵林转过头,果不其然,是雪儿。 六、只见她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羽绒服带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帽子,“你来了,电影主机修好了,可以看了。”“现在不想看,有空么,出去走走。”赵林转过身,欲言又止,因为眼镜正在笑着挥舞手指。赵林穿上外套,和雪儿出了门。“你不用戴个帽子么?外面很冷。”“我不冷,上哪?”“还是戴着吧,海边风很大。”“哪儿?”“海边。”“海边?”赵林惊诧。 青岛的数九寒天,虽然不如双漠的气温更低,但是在双漠的大山里没有风,雪静静的落,冷是干冷,而青岛的数九寒风,夹杂着大海的湿润,冰冷刺骨,吹到皮肤,透到骨髓,初来青岛的赵林就深有体会。 “怎么,你不愿意?”“愿意,愿意”,天赐良缘,他岂能错过,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他赶紧回寝室拿了一顶棉皮帽扣在头上,又钻出了大门。“不过,为什么要去海边呢?”“因为想去,就去呗。”显然,理由很充分。 离开网吧,沿着香港路向西走,大约五百米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口冲南的那条就是辛酉路。辛酉路长约一千米,穿越东海路,直通大海。此时,笔直的辛酉路上,北风肆虐,贯穿整条辛酉路,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只需抬脚,无需迈步。他们就这样被风推着一溜小跑,来到了海边。 看大海,赵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大海的波澜壮阔使他叹为观止。这会儿,大海正值低潮,平静的出奇,露出了大片的海滩,海滩上空无一人。也难怪,谁会在大年初一去赶海呢。雪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线手套和一个厚实的塑料袋递给他,笑了笑。“捡海螺吧,很好吃的。”赵林接过塑料袋,笑了,“我以为陪你看大海呢,原来你是馋海螺啊。”极度的热情征服了极度的寒冷,不出半个钟头,塑料袋就被装的满满当当。赵林掂了掂,少说也有十斤八斤,里面除了海螺,还有五星,鲍鱼,螃蟹,等等。这时潮水涨了起来,初次约会,他们就满载而归。 逆风而上,在辛酉路东面不远的一户民宅的院子里,两人来到了雪儿的住处,一个只有七、八平米的小平房,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扇窗,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两把暖瓶,墙上挂满了各种海报,以小虎队的居多。赵林环顾了一下房间,“你就住这儿?”“是啊,我一直住在这儿,房东是一户老渔民,人可好了,还免我的水电费。”“好是好,可这墙也太薄了,像是单行砖,你不觉得冷么?”“冷啊,晚上我都是到房东那里烤火看电视,直到睡觉了才过来打开电褥子睡觉。”“那这海螺怎么办?”“你等着,我去房东那里煮。”“我站着等?”“傻瓜,当然是坐着了。”“那我坐在哪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然坐床上了。”“这合适么,头回来,就上了你的床。”“去你的”,她白了他一眼,拎着袋子跑了出去。赵林脱下外套,只穿着春秋衣,坐在雪儿的床上,打开电褥子,盖上被子,果真不怎么冷,只是太过无聊,除了窗外凌厉的北风,别无它响,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这里就如同囚牢,冬天更是难熬,他难以想象一个女孩如何在这里住上两年。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是一本言情小说,讲述了一个草根青年追求高官女儿的爱情故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小时。当他看到小说的男主人公第九次求婚失败的时候,雪儿笑嘻嘻的端着一大碗香喷喷的海螺走了进来。“尝尝吧,很好吃的。”赵林拿起一根绣花针,挑着吃了起来,“恩,很香,很好吃。”“好吃你就多吃点。”“一起吃嘛,你光看着我吃,就好像我是难民。”“呵呵”,捡的辛苦,吃的幸福,两人边吃边聊,吃的兴起,聊的火热。“这个海螺怎么这么大?”“这个是鲍鱼。”“啥?这个就是鲍鱼?”“是啊,今天运气好捡了好几个呢,可能是从海边的鲍鱼池里跑出来的。”“是啊,捡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呵呵,我们房东都说咱们运气好呢,这几个鲍鱼就能卖上几百块。”“你吃吧,听说吃鲍鱼能美容。”“呵呵,你吃吧,刚才我在里屋吃了一个了。”“啥,原来是偷吃了。”“呵呵。”三下五除二,一大碗海螺就给吃光了。“没了?”“还有,我去盛。”一会功夫,又一碗吃光光。“还想吃?”“恩呢。”“吃多了不好,况且你是头一会吃呢,还剩一碗,拿回去给你们同事吃吧。”“就剩一碗了?”“是啊,正好房东家来了拜年的亲戚,就一块吃了。”“啊,强盗!”“呵呵。”……一个辛苦、喜悦、温馨、愉快的下午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 赵林,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雪儿那里,拎着热乎乎的海螺回到了网吧,由于天短,此时天色已经朦朦黑。夜班的小蝶早已就位,她是眼镜的表妹。上班伊始,眼镜就反复强调,网吧里什么都能碰,唯独小蝶不能碰。当时,赵林还开玩笑道,“那小蔡能不能碰?”得到回答始肯定的,如果赵林能将小蔡带走,眼镜还包差旅费。 眼镜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狠吸了一口香烟,鼻子一边冒着烟,一边道,“林子,你再晚点回来,我就发寻人启示了。”“呵呵,还是老大好,丢了管找的。”“打住打住,我看现在你当老大还差不多,你看看都几点了,我以为你们出去聊聊天,这一聊不要紧,聊到天黑,直接影响了老板我的出行计划。你给我写份检查,要五千字的,要深刻!”一通连说叫比划,说的小蝶直在吧台里笑。“老大,消消气,这个是孝敬您的,还热乎,很香,很好吃。”“这是什么?”“海螺。”“噢,买点海螺就把我打发了,你老实交代下午干什么去了。”“赶海去了。”“啥?”“赶海。”“亏你想的出来,这天气去赶海,你问十个人,十一个人不信。”“怎么还多一个?”“还有老板我啊,我就不信。”“你看看这个,就信了。这可是新鲜的,这天肯定不会有人卖这个,快点吃吧,还热乎。”“看看,就看看,看看我也不信。”说罢,眼镜接过了袋子,伸手一摸,摸上来一只螃蟹。“你看,你这样就不好嘛,要诚实嘛,知道我爱吃螃蟹,就直接说是螃蟹嘛”,一边说着,一边掰着吃。“是海螺,你再摸摸,海螺多。”眼镜麻利的吃完螃蟹,又一伸手,摸上来一只鲍鱼,这回大跌眼镜。“林子,你说你贿赂领导,就直说嘛,这里又没外人,买这个吃岂不是太破费了。”话还没说完,只见吧台内伸过一手将鲍鱼掠走,“看不出林子还是很浪漫的嘛”,小蝶一边吃,一边道。眼镜无奈,又伸手摸,这回怎么摸,怎么是海螺。“你看,我没说错吧,我捡的,我还不知道,今天运气好落大潮,捡了几个鲍鱼,海螺也大,很香很好吃,快吃吧。”“林子,真有你的。”“哈哈”,三人会心的笑着。 七、由于,眼镜蛇的网吧人气越来越旺,抢了周边网吧的生意,于是,有一家当地的网吧老板决定寻衅滋事,一来出出气,二来抢生意。在正月初七的傍晚,他纠集了十几个当地的小混混,到网吧闹事。结果眼镜和刚赶回来的铁军被打,网吧的客人全被吓跑了,要不是小蔡及时拨打了报警电话,局势恐怕还得恶化。 而赵林此时正躺在雪儿温暖的床上。这是雪儿的第一次,却不是赵林的第一次。赵林的第一次是翠儿,翠儿第一次也是赵林。 又到黄昏时,赵林赶回了网吧,赫然发现网吧如同被打劫了一般,桌椅倒地,遍地狼藉,也不见了眼镜和铁军,只有小蔡在吧台里哭泣。 “出什么事了?眼镜呢?”“你还用回来啊?一有事,你就玩失踪,你别回来了”,一边说还一边哭。“蔡姐,别哭,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天大的事也得人顶着。”“眼镜被打了,铁军陪他去医院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眼睛。”“啥?”,赵林一听火冒三丈。“你没听见啊,眼镜被打了。”“谁干的?”“旁边的黑点网吧。”说时慢,那时快,只见赵林,“嗖”的一声,夺门而去。“喂,林子,你干吗,你站住,他们人多,你别干傻事啊”,说话间,人早已不见踪影。 (善田芳口音开始)只见那赵林牙齿咬的滋滋做响,脚踩寒风,手攥刚拳,“嗖,嗖,嗖,嗖”,一百米的距离,用时二十秒,就赶到了黑点网吧的门口。这位观众,您要说了,这一百米跑二十秒不算快啊,可是您要注意,他那是走,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尝试一下能否打破这一纪录。 只听,“咣”的一声,网吧大门被踹了个震天响,“哗啦,哗啦”,一对门玻璃被震的个粉碎。在全网吧百十号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赵林一声震天吼,“谁???”,直震的所有人都头晕眼花。“谁?谁?”,等所有人反映过来,才知道,这不是个善事的主,赶紧的,知趣的就从赵林身后“嗖,嗖,嗖,嗖”闪了。网吧只剩下了老板和刚才那些个“有功人员”。“你,姓甚名谁,来此贵干那?”,老板问道。吆喝,赵林一看,心说这也是同道中人那,打人不打无名,“在下姓赵名林,人称林子的,就是寡人”,嗨,这是哪儿的话。“哦,赵林,你来此贵干呢?”“少罗嗦,我乃眼镜蛇网吧的网管,你说来此贵干?我来此公干!!!凡是打过人的,砸过东西的,有种你就给我站出来!” 说时慢,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有功人员”里最魁梧的一员壮汉就扔过来一把椅子,紧接着腕大的拳头也顺势跟了过来,这厮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心想,你小子也够狂的,一个人就敢打上门来,今天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只听,“嗖,啪,啊呀!”只见赵林,左手顺势抓住来椅支在旁边,右手迎面就是一掌,前后不到一秒钟,“嗖”是风声,“啪”是拍声,“啊呀”是呻吟声,壮汉应声到底,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幸亏赵林只使了一分内力,这要力使三分,那指定连“啊呀”都发出不来。 (插播,冯小刚音)“还有谁?”老板一看不妙了,今天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弟兄们一块上啊。”只听网吧里,一通“哼哼哈嘿”和“啊打,啊打”之后,网吧里就站了两个人。一个就是赵林,人称林子的,还有一个是网吧的收银,是个女的,战斗到此结束。(善田芳音结束,掌声喝彩声响起。) 赵林这刚一站定的功夫,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听说是打架斗殴,来了不少警察,全给带走了。这事的结果是,眼镜被鉴定为轻伤,黑点网吧所有参与打架人员一律拘留十五天。老板因为故意伤害被判二缓三,赔偿人民币三万元,还不算后续整容的花费。而赵林去了派出所之后一言不发,仅仅被罚款赔偿玻璃,因为没有证据表明他参与了打架斗殴,只有证人证明他踢碎了那两页钢化玻璃。虽然黑点网吧所有人员都指证他打人,个个痛的嗷嗷叫,却也无伤大碍,况且赵林毫发未损,网吧里的东西也是原封不动。事实上,铁军也会点功夫,搏斗的时候打倒过一两个,但是终究寡不敌众。而眼镜整个是一花瓶,一亮相就被一个小个子一拳打倒了,实际上,没多没少,就挨了一拳,但是他倒地之后被碎眼镜片划破了眼皮,当场血流不止,到医院缝了八针,差一点就伤及眼球,被鉴定为轻伤。 此事完结,赵林名声大振,眼镜也配了一副好眼镜,树脂片的,以前一直不舍得换的那两块玻璃片子给他的眉角处留下了一个腕大的疤,呃,别误会,不是饭碗,是茶碗,也不是大茶碗,是小茶碗。眼镜蛇网吧的生意也是越来越火,火到什么程度呢,火到人流如织,火到门庭若市。 八、雪儿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机器人生活,却不再枯燥乏味,因为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一个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而男主角赵林更是如沐春风,欲罢不能。 一有时间,不是你跑我这儿,就是我跑你那儿,卿卿我我的不亦乐乎。赵林已很少住在网吧,下班“回家”,似乎成了主旋律。雪儿已很少一个人看电影,非得拉着赵林一起看,当然赵林一有比赛,非得打CS的时候,她也在一旁助威。不过看电影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因为网吧的生意火爆,时常没有空机。有钱不赚傻瓜蛋,眼镜下了血本,求亲告友借来七十万将网吧的终端数翻了一番。网吧已经扩容到了空间的极限,上下两层两百多台电脑,依然在“满负荷”运行,乐的眼镜每天数钱数花了眼。而赵林是网吧的招牌,每天“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不知不觉又到了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在雪儿的床上,两人盘膝而坐。“你发了多少钱?”,雪儿问道。“两千块。”“啊呀,身价见长呀”,雪儿撒娇道。“发的多还不好啊,你发了多少钱?”“我一直都是一千块的,你上个月发了一千五么。”“是啊,身价见长了,头一个月才发一千块的,不过,我很知足,眼镜很厚道。”“可是你知道眼镜一个月能赚多少么?”“几万块吧。”“你呀真是愚木脑袋,我算过,至少十几万。”“有那么多。”“是啊。”“老板赚的是大头,当然是当老板好。”“那你也当老板,我给你打工。”“呵呵,我倒是想,可那不是白日梦么。”“怎么会,当不成大老板,当小老板做小买卖总归容易。”“做小买卖可是很吃苦的。”“吃苦我不怕,倒是怕你不愿冒险。”“你都这么说,我还怕什么。”“林子,你考虑过将来么?你想过结婚,过日子,生孩子么。”“想过,不过没有想太多,现在想太早了吧。”“林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难道不想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么?”“想,当然想,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想就好,但是光靠咱俩打工是永远没有机会的,有机会咱们就自己当老板,赚钱买房子,好好过好日子。”“好!”,他感叹她的高瞻远瞩,心思缜密,心想着他们以后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场景。 四月五日这天是清明节,赵林一大早就偷空跑了出来,从和平村的市场上买了两道烧纸,他打算去海边祭奠一下父亲和爷爷。由于今天“过节”,因此辛酉路上明显生意冷清了不少,一家家酒店前门可罗雀。走着走着,他蓦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不是雪儿么,奇怪的是,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旗袍,梳了个盘丝卷发,行走中,高叉的旗袍下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虽然她的工作装就是旗袍,可是这一身打扮过于浓艳,是他从没见过的,更奇怪的是,她不是在马路的东面行走,而是在马路的西面。他很少见她过马路,因为和平大酒店和她的住处都在马路的东面,而马路西面以洗浴桑拿和夜总会居多。赵林觉得事情蹊跷,便要跟上前去看个究竟,于是他躲避着行车过了马路,快要追上的时候,只见她顺势走进了一家夜总会。赵林也快步跟了上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先生,我们白天不营业,您晚上再来吧。”“我找人”,赵林踮着脚,向里边望去,却丝毫看不到门里边的情景。他有点急了,试图强行闯进去,而门口的两个保安则极力阻拦。他刚要动粗,此时,从门口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只见来人一米有六,短手短脚,头顶微秃,额头锃亮,手持一部对讲机,一看这派头就像是保安队长,“唉,唉,唉,你干什么的?”“我找个人,我刚才好像看见我媳妇进去了。”“你媳妇?这是夜总会,不是妇联,你上这儿找你媳妇,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手里还拿着烧纸,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这儿撒野?滚!趁爷爷我还没翻脸赶紧滚!”赵林一听,就有点火大,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抬头看了看招牌,“大富翁夜总会”,扭头就过了马路。他不能确定是否是就是她,否则,他今天一定让他知道爷爷不是随便叫的。 还没到和平大酒店,隔着玻璃,老远就看见雪儿站在电动旋转门里面的一侧,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幸亏刚才没有冲动,今天真是活见鬼了,也来不及多想了,还是赶紧去祭奠一下祖先吧。 九、五月,如风的季节。赚钱赚红了眼的眼镜,拿出最近两个月的营业收入三十几万,又把自己家的房子抵押贷款搞来三十几万,全部用于购置新电脑,又添置了一百台终端,在辛酉路西的一个拐角开起了网吧分店,赵林官升一级,当起了眼镜蛇网吧二店的店长。 这可乐坏了赵林,因为网吧的位置正对着和平大酒店,每天他都可以从窗外看到自己心爱的雪儿。虽然“离家不远”,紧有百十米了,却不能再“回家”,因为他要看店,只能睡在店里。眼镜又旧法炮制,给赵林招来了一名手下,名叫阿贵,还拉来了既离婚又失业的“双失”表姐琳琳做白班的收银。阿贵也是东北人,老家吉林,比赵林小几个月,充满着同样的东北豪情。二店的生意同样火爆,它填补了辛酉路上的网吧空白。辛酉路的东侧是有着五百年历史的和平村,明永乐皇帝朱棣扫北的时候,这里就有了先人,但是至今仍然是平房居多的自然村,居住着将近两千户居民和十倍于本地居民的外来人口,几乎家家出租房,人人是房东。辛酉路西侧以前也是和平村的土地,现在大多被开发利用,全部是高低不等的楼房和商品房,这里是商人和富豪的聚集区。上中下流人等在此汇聚、碰撞,一条辛酉路俨然一条不凡之路。 自从五月一日,二店开业以来,这里的客人就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客人,差异之大,令人捧腹。虽不可以貌取人,却可以衣装取人,一看打扮便知来头,有酒店、夜总会和洗浴中心的服务员、保安和客人,也有和平村市场的打工仔,还有附近居住的上班族和无业青年。由于,距离大学较远,几乎没有大学生,只有零星的中小学生。这里成了不论性别,不论身份和地位的大杂烩,二店老板当起来的感觉是痛并快乐,快乐很容易理解,生意好自然待遇好,痛是头痛,就来自这些五花八门的客人。当你刚刚教会一个只穿着浴衣的外地老板如何打CS,就有一个打工仔投诉他旁边的夜总会小姐语音聊天太过吵吵,而此时又正值客满时,头痛在所难免。 天气越来越热,钱越赚越多,又两个月过去了,赵林的工资涨到了两千五百元,而眼镜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就像滚雪球一样继续扩大着网吧的规模,在四方又开了个分店,眼镜蛇网吧三店。眼镜自己坐镇三店,将一店二店统统交由赵林搭理,一店二店又各增加了一个网管小贾和小范。赵林更忙了,如同学会了分身术,两头跑着,累的够戗,就连晚上做梦都是身首异处。 七月的一天中午,烈日当头,赵林从一店蹿往二店,每天他都要蹿上几躺,对工作那是尽心尽力,一丝不苟。赵林也配上了对讲机,铁军和阿贵人手一个,以备不时之需。过了十字路口,赵林又一次踏上了辛酉路,虽然清爽的海风时不时的刮过,但这对于救火却是杯水车薪,连柏油马路都被烤的硬一块软一块。走到二店门口的时候,赵林又忍不住的往南看上几眼,南边不远就是大富翁夜总会,自从那次“鬼影门”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看上几眼。刚要转身进网吧,忽然发现鬼影门里出来一时髦女子,向北走来,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赵林瞪大了眼珠逐渐看清了来人,只见她上穿白色短衫,下穿牛仔短裙,脚蹬高根凉鞋,浓妆艳抹,青春靓丽,性感迷人。 “林子,看什么呢,还不快进来,站外面晒鱼呢?”琳琳眉飞色舞道。自从琳琳驾到,赵林就平添了一分烦恼,因为这个已婚又离婚的老女人成天骚扰他,似乎他是一块肥肉,而她是一匹饿狼。他不敢怒也不敢言,躲又躲不了,于是他每天只能多在一店里呆一会,能拖就拖,以减轻被骚扰的程度,但是这又不是个有效的办法,因为她总是找个理由将他呼之即来,他明知是圈套却又不能钻,真是束手无策。 时髦女子越来越近,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赵林感到了心跳在加速,她与他擦肩而过,目光短瞬的对视如同短路的电线迸发出激烈的火花。“翠儿”,他转过身小声喝道。她站住了,轻声道,“翠儿已死,你认错人了”,然后右转身,径直过了马路。赵林刚要追,琳琳从门里走了出来,“呦,我当你在那晒鱼,原来你是馋鱼了,我就说么,没有不吃腥的猫,看看就行了,难道你还要去追啊?快来教我打牌”,她揪着他的耳朵就往门里拽。他是想去追,但是他心里有一大堆的疑问,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雪儿,他感叹世界为什么如此之小,原来真的是她,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了和平大酒店。 十、原来,自从赵林背井离乡,不辞而别之后,翠儿就跑到他俩儿时最常去的半山坡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了。她走的黯然神伤,走的漫无目的,见车就坐,见饭就吃,见地就睡,很快就花光了自己打工积纂的几百块钱。此时,她已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大连,这个东三省最发达的城市。她已经身无分文,鹅毛大雪漫天飘扬,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连的市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在风雪交加的夜,她饥寒交迫,她麻木不仁,一个跟头栽了下去。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只穿着乳白色的睡衣,明媚的阳光穿过宽敞的窗户直晒在脸上,晒的心里暖洋洋的。她记不清发生过什么,只记得自己快要饿死、冻死的那个夜晚,她万念俱灰,静静的迎接死神的降临。她站在窗前,赫然发现这是一座几十层高的大厦,地面上的车辆小如蚂蚁。环顾房间,富贵华丽,环顾客厅,更是金壁辉煌,她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正在这时,客厅大门被打开了,进来了几个男人,为首的一个四十几岁,个头不高,一米有六,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保养的很好。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紧跟在他的身边,显得文质彬彬很有教养,他们身后有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身着西服墨镜,表情严峻。为首的男人一张口就是韩语,原来他是韩国人,他问翠儿感觉好些了么。他刚一说完,戴眼镜的男人就将他说的话翻译成汉语,原来他是翻译。她觉得很好笑,她就是鲜族人,虽然韩语听起来别扭,但是听懂完全没有问题,她与他直接交流了起来,他笑了,让翻译和保镖退了出去。 原来,他姓金,是来中国投资的韩国老板,在中国很多城市都有产业,是第一批到大陆淘金的韩国商人,发了大财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翠儿倒在了路边,恰好被开车经过的金老板发现,他将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问题不大,只是感冒和饥饿,给她打了消炎和营养,说第二天就能醒来,他见她也是个美人胚子,打算认她做干女儿,于是他将她带回了自己在大连的公寓。 金老板给她治好了病,陪她购买了衣服和首饰,将她打扮了起来,果不其然,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女儿变成了情人。他问她,还有没有亲人,她一口否定,死之前她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死过一回,怎么活都是活,她并没有感觉自己活得很堕落,因为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包括他。她是他救活的一个行尸走肉,仅此而已。 在大连过了三个月无趣的生活,金老板将她送到了青岛,给她自由的时间和空间,他希望她忘掉过去,快乐起来。这里有金老板不少的产业,有酒店、夜总会、地下赌场等等,大富翁夜总会就是其中一处。每天,她都沉醉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却依然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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