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木 发表于 2006-6-11 10:50:27

女人的结局(下)

案例九:鱼玄机的杀气
        
  鱼玄机,字幼微,晚唐女诗人,出身寒微,十六岁嫁与李亿为妾,为其原配裴氏所不容,只得入咸宜观修行。李亿携裴氏转赴扬州任官后,鱼玄机在墙上贴一纸公告,鱼玄机诗文候教。从此大开艳帜,咸宜观车水马龙,她本人从弃妇变成了荡妇,过上了半娼式的生活。
  应该谴责她吗,怪她做人妾氏不够低三下四,怪她没有与正室斗争到底,还是怪她没有在道观里修身养性,压抑欲望,将年华寂寞地打发?
  鱼玄机在诗的名义下,结交权贵名士,如温庭筠、李郢,艳名远播,但命运随即出现悲剧性的转变,她怀疑侍婢绿翘与情夫陈韪私通,笞杀绿翘,埋于后院的紫藤花下。在某个夏夜,有人发现苍蝇聚于花下浮土,暗召官衙勘查,事情败露,二十四岁的鱼玄机亦被处死。
  女诗人不过廖廖几位,而手染血迹以身试法的只有鱼玄机。是什么使一位曾饱受正室欺凌的弱女子,变成对侍婢痛下杀手的悍妇,是什么使才貌双全的鱼玄机,一瞬间血脉贲张,理智全失?
  遭受了个人生活的种种不幸,鱼玄机性情中的恶已经被激发,她残忍,狂暴,压抑——诚然,开门纳客,看上去更自由,但女人真正想要的,绝不是频换舞伴的自由。她不甘心长伴孤灯,无声无息地过,于是,走上烟花路。
  鱼玄机短短一生并没有很好的爱情,李亿已老,且惧内,裴氏虐待鱼玄机时,他并没有挺身佑护,鱼玄机甚至无法在丈夫的羽翼下,做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像大多数妾氏那样。
  据《北梦琐言》记载,鱼玄机之所以被弃,是因为爱衰失宠。无论何种原因,她都被命运推向了无限虚空。
  她在咸宜观也曾有过梦想,希望温庭筠能带她脱离神女生涯,但事实证明,谁也不是她的救世主,她选择了这条路,只能自己孤独地走下去,左名扬也好,李近仁也罢,都不过是欢场中人。
  表面上放浪形骸的生活,只能使一颗敏感脆弱的心更为孤僻,阴冷,乃至于变态。鱼玄机寻寻觅觅,找不到一个栖息地。
  女人,特别是鱼玄机这样美丽且聪明的,一旦感情受挫,难免会偏激,乖戾,对生命充满了憎恶,这是极端的自暴自弃,也是带有自毁性质的怨恨,一经触碰,便转化成腾腾的杀气。
        


  案例十:十八春
        
  女人能有几个十八年呢,最好的时光怎么过的呢?
  王宝钏,唐代的著名牌坊,被男权社会用虚无的光环,借以掩饰自私与卑劣。
  隐隐有一种声音在浮现——女人要像王宝钏那样,十八年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定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王宝钏为相府千金,抛绣球选婿,砸中了家徒四壁的薜平贵,父母不允,意图悔婚,而王宝钏却认定了天意,与父亲三击掌,断了所有情分,净身出户,这需要什么样的勇气呢。性格决定命运,此言不虚,就是王宝钏这种执着坚定的个性,才有毅力死守十八年,一句话,骨头太硬,性子太倔。
  婚后不久,薜平贵从军西征,被敌军所俘。好运又一次降临,他被代战公主看上,招为驸马。想来薜平贵外壳不凡,以致于王宝钏抛完绣球就芳心暗许,而代战公主对他也一见钟情。薜平贵就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一个男人毕生所追求的东西他都有了,
  而王宝钏却忍饥挨饿,以挖野菜度日,既没有精神愉悦,也没有物质享受,更没有鱼水之欢,做人可谓是毫无乐趣,不会有人把渺茫的等待当成快乐吧。
  薜平贵还是回来了,整整十八年,王宝钏甚至已认不出他。令人发指的是,薜平贵利用了这一点去假意调戏,以试王宝钏的贞烈,如果他不满意,就打算割下人头,向代战公主邀媚去。看,等了十八年,如果在相逢时对陌生人和颜悦色,就是死罪。
  王宝钏的结局是传统式的大团圆,与薜平贵夫妻相认,和代战公主共事一夫,简直就是千古美谈——可惜,十八天后,王宝钏死了,没能将这种虚伪的美满进行得更为天长地久。
  而这十八天的荣华富贵,对薜平贵来说,是卸下了良心上的一个枷锁,如果他还有良心的话。
  他们都说,王宝钏挣脱了封建牢笼,反抗家长权威,追求自由爱情,可歌又可泣。我觉得,歌就不必了,泣倒是必然的。怎么不哭呢,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却误了终生,他确实成了气候,但不属于她,她牺牲了自己,到头来,不过是场梦。
  她的死,绝对不是愿望得偿后的含笑合眼,而是,发现自己坚守的信仰可笑地碎了。
  现在,仍然有留守女士的悲剧,赠了钱财送情郎去他国求学,一年半载后,那边捎话来,对不起,我有了新欢,你不必再等。
  时代果然在进步,至少通讯的便利,使女人等待的时间再不用十八年那么久了。
  


  案例十一:始乱终弃
        
  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一名句的是才子元稹。我要说的是以元稹为原型的《莺莺传》,与王实甫改写的才子佳人大团圆的喜剧不同,这是一出元稹始乱终弃的悲剧,更让人不齿的是,元稹还在文章里为自己开脱。他说莺莺是尤物,不祸害自己,定祸害别人。我只有克服自己的感情,跟她断绝关系。
  张生(即元稹)在普救寺一见莺莺便惊为天人,央红娘传情书,经过一番煎熬,莺莺抱枕而来,两人同居。不久,张生决定赴长安奔前程去,莺莺不哭不闹,也不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说,你对我始乱终弃,我不敢怨恨。
  在长安,他将莺莺的情书给别人看——多么可耻的炫耀,别人问他有何想法,他摆出不为女色所惑的嘴脸,然后大家赞他浪子回头,迷途知返。似乎通过抛弃一个女子,道德层次就上升了。
  元稹之所以不娶莺莺,无非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他觉得婚前同居是一种轻率行为——虽然当时他几乎没有快乐得晕过去,激情过去,这种假仁假义的才子难免会重新估量莺莺的行为,哪怕他是获益者,是主谋。
  其二,他厌倦莺莺了。对于始乱终弃这一点,他与莺莺心知肚明。正像红娘所说,你既然喜欢小姐,怎么不去说媒?张生回道,说媒太慢,我等到那时,都被相思折磨死了。他不是不明白他这样做,将给莺莺什么样的毁灭,可他做了,也不曾考虑如何收拾残局。
  其三,他没有混出名堂前不够资格娶莺莺,但去了长安,便觉得应娶对自己更有帮助的女子,于是娶了出身名门的韦从,对某些男人来说,婚姻的意义不是成全爱情,而是扶持前程。
  莺莺并没有挽救自己注定成灰的爱情,她知道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该抱枕而去,以至再不能光明正大做人妻,但她没有露出恨意,甚至去信,嘱元稹好好生活,不用牵挂她。
  这是一种悲凉的清醒,她愿赌服输,另嫁他人,终身不再见张生,她看着自己的爱情成了废墟,掩埋了这些,淡出了。倒是元稹还很无耻地追忆着,因为这个女子没有纠缠他,很安静地走开了。有一些类似于张爱玲对胡兰成的态度。
  无论是封建社会的唐朝,还是公元2003年的今天,同居对于女子始终弊大于益,除非一开始就不想要结果,否则,最好还是不要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与一个男子演绎现代版西厢记。
        
  案例十二:芸娘的胸襟
        
  将《浮生六记》译成英文版的林语堂说,芸娘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芸娘姓陈,夫君沈复,字三白。芸娘自幼丧父,擅女红,全家生计都凭她一双巧手。生性聪颖,自学诗文,亦能写出“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这种句子来。
  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牙齿有微瑕,更有缠绵之态——沈复说的,估计是情人眼里的西施。
  沈复是一个寒士,做过幕僚,经过商,会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写写诗,赏赏画,还有爱花癖。封建社会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有什么伉俪情深,也属于瞎猫逮着死老鼠的侥幸,而且,就算一见钟情,也会有《孔雀东南飞》这样的惨剧。
  芸娘因为男扮女装随夫君出游,失去了公婆的欢心,乃至于闹到分家,其实就是逐出家门。好在夫妻感情甚笃,于苦中作乐,依然和和美美,竟然没有应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套路。
  芸娘之所以为人称道,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实在太大度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绞尽脑汁想给沈复纳一个妾,而且要求还很高,美而有韵。
  在两人生活水平只是温饱的情况下,芸娘竟主动考虑沈复的其他需求,纵然沈复谢绝,她依然微笑着物色。
  听闻名妓温冷香,便拉沈复去看,结果认为冷香已老,其女憨园正中她意,送了个翡翠钏给憨园,后来憨园给有权有势者夺去,芸娘便大病一场,最后,竟死了。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强烈要求夫君纳妾的正室,而且她看上去极为真诚,即使没有钱,也宁缺勿滥。是对自己与沈复的感情太有信心,不怕失宠,还是因为太爱沈复,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他?
  无论是唐朝宁死不让丈夫纳妾的房玄龄老婆,还是写下《白头吟》的卓文君——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译成口语就是你如果讨小老婆,我们就玩完。
  对比这些态度强硬的原配,再看温柔的芸娘,,怎不叫男人怦然心动神往之。但芸娘始终是一个奇特的个案,或者说,她的爱已经超脱了男欢女爱的狭窄桎梏,到了那种你好我也好的高尚境界。
  芸娘的情操其实是不真实的,爱,说到底不能与人分享,允许我阴暗地猜测一把,这类似于一种强迫症,我就是要找个比我好的女子,看看你会不会变心——仅仅是考验。
  芸娘要替夫君纳妾,是一种姿态,还是确有其心,值得商榷,总之,男人还是不要对女人的胸襟抱有太多幻想。Sample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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